惨遭同仁毒手——陶成章的光复之殇(3)
辛亥革命网 2011-05-06 00:00 来源:浙江日报 作者:鲁晓敏 查看:
辛亥革命的粗糙性和不彻底的格局在刺陶案中暴露,革命党内部围绕权力的再分配问题纷纷展开了搏弈,陶成章就是在这种复杂的政治背景下成为一个典型的牺牲品。何意百炼钢,化成绕指柔,一个堂堂的铁血英雄没有马革裹尸,竟然落到了被同志暗杀的结局。革命的践行者,共和的创造者,成为革命的受害者,这真是一个苦涩的下场。
刺陶事件起因除了同盟会与光复会之间长期存在的内部冲突外,一个诱因是同盟会看到了陶成章巨大的影响力,以及潜在的威胁,陶成章不死,光复会就不亡。还有一个诱因是陈英士与陶成章的私怨深积。一次,陈英士、陶成章在上海嵩山路沈宅开会,他们因意见相左产生激烈争执,陈英士竟然用枪指着陶成章。由此看出,陈衔恨已久。
陈英士在上海光复后担任了沪军都督的高位,各派政治力量的斗争空前地激烈,他无法有效地控制时局。南京朱瑞的光复军战斗力和实力强过同盟会,上海李燮和的光复军实力不俗,光复会的总部在上海,毗邻的浙江原本就是光复会的天下,假如陶不除,江南极有可能落入光复会的控制之下。同盟会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以陶成章的性格,光复会难以控制,特别是他们一意北伐的话,南北议和将出现破局,同盟会与袁世凯分享民国政权的意图将落空,同盟会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
陶成章一死,栋梁摧折,大厦呼啦啦地倾覆,光复会就此划上了一个时代的句号。想不到,一人之死居然牵涉到了一个组织的烟消云散,他的作用在此凸现出来。我想到了光复会的宗旨:“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也许会员们谨记宗旨,他们饱含隐恨,忍辱负重,携手退出了民国初年的政治舞台。
在利益的怂恿下,同盟会步步进逼,李燮和被撤职,上海的光复军遭到解散。广东都督胡汉民将许雪湫率领的光复军缴械。自陶成章和陶骏保后,许雪湫、陈芸生一一被党人暗杀。上海《新闻报》主笔金煦生写过一篇时评,其中有一句“空手而来,满志而去”,他指责部分同盟会要人剽窃了辛亥革命胜利果实。反过来,宋教仁、陈英士也遭袁世凯暗杀,辛亥革命的成果一再遭褫夺,何尝不是一次因果报应呢?
天下尚未安定,革命阵营内部就斗得天昏地暗,革命力量遭到了重大损失,以至于在袁世凯势力前力不能支。这就是民国现象。这种党伐也为民国今后的执政路线奠定了方向,一党专政,独裁统治,暗杀频仍,军阀混战,以及联共剿共,民国从党争中热闹登场,也在党伐中黯然退场,这是历史的必然么?
这一切,从当年刺杀陶成章和剿灭光复会后似乎就在冥冥之间注定了。
光复会始于上海亡于上海,8年的血雨腥风为辛亥革命的成功立下了卓越的功勋,光复会仁人志士的牺牲无比惨重,如徐锡麟、秋瑾等领导人的头颅高悬国门,这种牺牲和付出是晚清其他会党所没有的。光复会固然有种种缺陷,在资产阶级革命运动中有着认识上的先天不足,但是他们始终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在推翻封建统治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陶成章死后初葬于西泠桥畔西凤林寺前,遗骸1964年迁往鸡笼山,文革时遭暴尸,1981年再迁往南天竺辛亥革命烈士陵园,与他昔日的战友徐锡麟等人安葬在一起。
坐落在岳坟街10号的陶社现已拆除,遗址上矗立起了一座中西混搭风格的建筑,即现在的香格里拉饭店。进进出出的红男绿女们不会晓得这位曾经的风流人物了。即使在他亲手参与创办的大通学堂,更多的是徐锡麟和秋瑾的空间,留给他的是一笔带过的名字和几张模糊的照片。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样,带着一丝矫枉,让我们情绪化地去怜恤失落者。想到陶成章死后家徒四壁,连两个遗孤也由党人抚养,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陶成章留给这个世界的除了精神财富之外,我们已经很难看到具体的实物了。故居墙上的老照片一一还原出当年的场景,就像一张张历史的补丁,拼接出一个断断续续的历史事件。但陶成章又是幸运的,他通过革命实现了理想,他看到了壮志成酬的那一天,比起那些倒在黎明前的志士们多了一份欣慰和从容。
不一会儿,天空阴霾下来,转眼暴雨如注,雨水嘭嘭地击打着白铁皮做的落水沟。由于光线很暗,整座大屋呈现出谜一般的状态。陶成章本来就是谜一样的人物,绍兴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故事。
比如陶成章如何在日本学过催眠术,编撰了一本《催眠术讲义》,以后在上海通学所讲授催眠术为人治病;比如陶成章是怎么练就成一个气功师;比如陶成章死后如何被孙中山授予陆军上将等等。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一切都不得而知了。绍兴有不计其数的这种老宅,大都附有一些传说,不知道是真是假,随着主人的离去,这些故事变得越发地似是而非。
陶成章给我最深的印象还是挂在堂屋正中的那张老照片,圆润的脸蛋,面色丰颐,神情朗俊,眼光亮亮的,有种幽灵一般的光泽。在偌大的空间中,就这么一张单人照,随着光线暗淡下来,他的眼睛仿佛从各个角度逼视过来,让人望而生畏,独自在老宅中有种说不清的孤独,有种表达不清的惶惶然。
正在这时,有几个操着北方口音的观光客从风雨中钻进来,他们一定赶了很远的路跑到这狭小的空间看望他,他们“蹬蹬蹬”地上了楼梯,又“蹬蹬蹬”地下了楼梯,那些茫然的面孔在故居中匆匆浮现,很快又钻进了风雨中。在他们凌乱的声音中我有些无措,仿佛我的脚无力跨出这个阴暗凄迷的空间。
出故居,门前横着一口宽阔的池塘,清风荡漾,微波涌起,一阵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当年陶成章从这里乘上乌蓬船,踌躇满志,沿着水路向北出发,开始了革命的旅程,年轻的面影映照在水中一定生动无比。
只是,当年的水路已经被隔断,填塞成一方池塘,这方池塘再也映照不出当年的铁血年华,它和老宅相互凝视着,缄守着一个黯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