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在武汉的五日

　　一百零四岁的辛亥革命老人喻育之在世之时，我曾多次踵府聆教，其中尤对孙中山先生莅汉种种经历，忆闻颇多。今喻老虽已辞世，然重温此则，藉以励志，或可启迪后老。

　    伟大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胜利之后，他功高不居，为了顾全革命大局，适应南北统一的政治形势，情愿辞去大总统职位，遂于1912年4月1日让位于袁世凯，由南京转往上海。七天后，孙先生接受了驻武昌副总统兼湖北军政府都督黎元洪连续电请，乃以同盟会总理身份，由上海乘车到南京，又由南京乘舰经安庆、九江等地驶向武汉。

　    4月9目清晨，春光旖旎，万物生辉，“联鲸”、“湖鹗”两舰经谌家矶进入汉口港，直抵江汉关。与孙先生偕行者有夫人宋庆龄，子女孙科、孙媛、孙琬，还有宋子文、胡汉民等20余人。岸上鼓乐齐奏，第二师师长王国华整队相迎。孙先生一行登岸后，稍事小憩，即与各机关社团代表合影留念。然后由孙武等人护从换乘“裕川”轮过江。抵达武昌文昌门后，转乘马车经长街（今解放路）迳达“中华民国鄂军都督府”（今阅马场——红楼）。此时沿街两旁彩旗招展，爆竹声震，万众欢腾，争睹革命伟人。教导团、毕血会、陆军学堂、报界俱进会等，均列队欢迎。

　    黎元洪早在都督府大门立候，肃请总理下车，互致问候，同入会议厅茗茶餐宴。黎赞总理“功成身退，光媲尧舜”。总理亦答：“此次解职游鄂，慰劳首义同志军民，勖勉精诚团结，共同建设新中国”。在督府老园摄影留念后，黎即派高级武官护送至黄土坡盐署特设行辕即前“湖北抚署行辕”休息。

　    4月10日晨，黎元洪亲至行辕回拜，并请孙先生巡视起义时首先占领的“楚望台”军械库；凭吊彭、刘、杨三烈士就义之处；再赴都督府与各司、镇、军事学校、水师统领130余人共聚大礼堂。孙先生赞扬他们首举义旗，为创立民国，建立了功勋，并勉励从公，恢复主权，奠定邦本。然后孙先生神采奕奕来到武昌黄土坡外语专科学校，发表题为《共和与自由之真谛》的长篇讲话约三个半小时。意谓“此次国民革命，乃为国民多数造幸福。凡事以人民为重，军人与官吏，不过为国家一种机关，为全国人民办事……”当谈到他辞去临时大总统一事时，他说：“仆之解职，有两个原因：一在速享国民的自由；一在尽瘁社会上事业。吾国种族革命、政治革命俱已成功，惟社会革命尚未着手，故社会事业在今日非常重要。”他并郑重提出：“有一言奉告诸君，即诸君如欲得完全自由，非退为人民不可。”当讲到“名不必自我成，功不必自我立”这两句话时，在座的章太炎禁不住拍着大腿叫好。还有居正、谷钟秀等也频频点头，喻育之更是由衷敬佩。名言谠论，引起听讲者掌声雷鸣。

　    是日午时，孙先生又偕胡汉民、汪精卫等到武昌文昌门外，视察了湖北制麻、织布、纺织和缫丝四个官局。当时四局已全部停工。孙先生认为四局规模宏大、设备完好，乃嘱陪同官员转告黎都督，尽快确定招商单位开工。

　    下午三时，孙先生登蛇山，由抱冰堂南楼直下，漫游黄鹄矶（当时黄鹤楼已毁），站在奥略楼前，应武昌各界成千上万群众在露天欢迎大会之请，发表演说：“革命是从破坏中求建设，武、阳、夏三镇宜连成一片。汉口为商业区，汉阳为工业区，武昌为政治文化区。应在江上建筑大楼，或凿隧道，联络武汉。再从汉口后湖襄河，下至谌家矶开一运河，引汉水入江，将襄河慢慢填起，使阳、夏毗连一起。复在上游开一运河，下新河入江。于是武汉三镇，中有大江，南北有两运河，又为京汉、粤汉的两中心，形成一个大都会。若以之建设，亦是理想上之城市。”听者欢声四起，众皆鼓掌。随后，孙先生携子女登楼，凭栏远眺。下楼后又至抱膝亭、吕祖阁，并观赏“鹅”字碑等墨刻，至黄昏乘兴而归。

　    4月11日上午，孙先生一行由鄂军第一镇统制黎本唐护卫，由武昌至汉阳，视察了汉阳兵工厂，看到了此厂在汉阳战役中遭受的严重破坏，指示，必须在两三年内配备齐全，迅速开工。所需经费五、六百万，将为设法筹措。接着又凭吊了汉阳战场，始登轮向硚口武圣庙码头驶发。此时商会、商团、自由党、社会党等15个团体代表及汉口公署人员，早已肃立码头迎候。孙中山先生登岸向欢迎人群招手致谢，然后乘马车经存仁巷出城至英租界。一路上只见残垣断壁，满目凄凉，内心甚感怆痛。车队转抵熙泰昌茶栈（广东会馆），又向汉口各界代表发表演说。他认为团体太多，党派杂乱，意见分歧，力量分散，对推进政治改革成效不大。最好集中组织一个大的民党，才能真正监督政府。并希望各个团体共同分析他的意见。此时中山先生的重要随员胡汉民，郑重转达了中山先生武汉之行的目的：一是调查战绩，凭吊忠魂；二是伤痛民砾，督促建筑；三是哀念流离，抚慰疮痍的“三大感情”。

　    4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莅汉的第四天。同盟会湖北支部在武昌湖南会馆召开大会，欢迎总理孙先生，同时欢迎协理黎元洪。大会门口五色旗帜与十八星军旗交叉并列，迎风飘扬，到会2000多人。中山先生与黎元洪乘马车到达，欢迎会的总代表张道仁上前迎接。孙先生在会上说：“民族革命的第一步已获成功，民权正在推行，惟有民生问题最为复杂。希会员同志和海内外同胞齐心协力，务必达到目的而后已。”在欢迎会上，中山先生还谈到了当时议论纷纷的建都问题。略谓：“国都乃一国之本，必须选一安定地点，始能发展国力。北京在外人势力范围下，洋兵六七千，东交民巷有如炮台，建都于此，实属危险。高丽、埃及、安南皆亡于外兵深入国都，因之国都问题，为今日存亡问题，同盟会不可不争。至于建都南京、武昌，皆有同等价值。而武昌距海远，最为安全。是故居中驭外者，要推武昌为天府。至于士气民心，素称振奋，武昌首义之功，即是最好例证。”

　    当晚，黎元洪在都督府举行盛大宴会，中山先生再次向黎提出要恢复扩充汉阳兵工厂；又请提倡女学；创设鄂州方言学堂等等，念念不忘社会建设。又嘱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的次女孙琬帮助办学。还答允将访晤海外华侨巨商，招募巨投。

　    4月13日，是孙先生最后离别武汉的一天。他因广东电函交驰，敦促就道，故表示先到上海后，再回广东一行。行前，黎元洪仍率所属恭送江边，礼仪亦如前时。中山先生告辞登舰前，即将前夕拟就谢函转致武汉各团体及报界联合会。信中写道：“文薄游武汉，备承各界诸公厚意欢迎，所以励勉期望之者，至殷至切，曷胜惭感。重承订约相会，文甚愿一聆诸君子之謦亥，以匡所不逮。惟文解职时，广东已举代表前来，述粤难新定，诸事待理，坚邀回粤一行……文以武汉首义之地，心驰已久，故中道来鄂。既得承黎副总统之大教，且与我鄂中父老昆弟周旋于一堂，慰百战之辛劳，谋建设之端绪，诚知非数日间所能竣事。只愿以最短之时间，慰间来之渴想。其不尽之情，留待他日重来，再为详叙……”这是孙先生一生中仅有的一次武汉之行，自此他再也没有重来。然而他所留下的他那为革命一片赤诚的伟大功绩和谆谆教诲，却永远激励着后人奋发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