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风云1911》：上海总动员之二

　　攻打制造局的还有帮会成员和小店老板

　　攻克江南制造局的激烈程度，其实远比这些文字的描述要惨烈得多。既然文字描述已不能尽意，那就还是继续听听当年亲历者的叙述吧。在纪念辛亥革命五十周年（1961年）时，《上海史料选辑》编辑部曾两次约请曾亲历辛亥年上海革命的市文史馆馆员举行座谈。座谈会上，当年在敬业学堂任教的贾粟香回忆道：

　　“进攻江南制造局的时候，只有商团，没有军队。商团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商团开到制造局，起先并没有进攻。当时也没有人说起有陈其美参加。陈其美忽然站出来说，他来说服守卫制造局的军队，可以不流血。这时，李平书才晓得陈其美也在场。陈其美对张楚宝的军队作了一番演说。军队方面认为他既不是沈恩孚，又不是李平书，不理会他，并出其不意，把他拖了进去。外面要里面释放，里面不放；外面就要进攻，里面说，‘不睬！’正在相持不决的时候，忽然有人说：‘张楚宝溜掉了。’有人说：‘张楚宝既然溜了，上吧！’于是才开枪进攻。里面也还枪。伤人不多。有人就去制造局后门放火。道台衙门和右营衙门都烧起来了。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天夜里要攻制造局，所以清朝的那些官吏都早已溜走。老百姓皆安然无恙。放火以后，制造局算是攻下来了。大家进去以后，陈其美还绑在那里，故陈后来有‘一榜（绑）都督’之称。”

　　前面曾提到过，进攻江南制造局的，除了上海商团，还有帮会成员组成的敢死队。在1961年的那次座谈会上，当年的商团团员林道源回忆道：“攻制造局，除商团外，刘福标的敢死队大有力量。”

　　一听林道源提起刘福标，参加座谈会的余芷江（沪军都督府成立后在该府总务处工作，辛亥议和时任南方代表团秘书）补充道：“刘福标原来是在邑庙卖（耍）拳头的。攻打制造局的时候，他本来是打前队的，即敢死队。打不进去，他退下来，退到老西门外万生桥。制造局后由伶界潘月樵等和商团部分团员攻入。”

　　其实余芷江本人并没有亲历攻打江南制造局的战斗，他是听曾亲身参加此役的许奇松先生告诉他的。余回忆道：

　　“据亲身参加攻打制造局的许奇松先生告诉我说：进攻时，有商团、民军（包括敢死队福字营）和伶界人士，先在沪军营集合。陈其美拿来了两只箱子，里面全是手枪、步枪和炸弹，发给大家并叫大家臂缠白布。陈其美自己拿了一面白旗，大叫‘冲呀！’大家从沪军营一冲冲到制造局。到了那里，陈其美先进去说服总办张楚宝，没有结果，反而被张扣留，绑在会客室。大家把陈被扣的事去报告留守救火联合会的商团等，于是决定进攻。这时，张楚宝已经逃走，李平书也已从制造局出来了。大家推李平书做进攻制造局的总司令。李平书乃委托李英石。……

　　“闸北方面的革命党人，知道南市方面制造局打不下来，就派人去支援。一直打到天亮，制造局的前门打不进去，改打后门，还是打不进去。那时，制造局附近有一个小店，店老板看见这个情况，就说：‘打不进就烧吧！’他还捐了十几听火油。一烧，制造局前门的守卫就乱了。制造局就是这样攻进去的。”

　　在这段回忆文字中，至少可以看出，为这一仗出力的，除了民军（包括敢死队），还有戏剧界演员、小店老板等。当年沪军都督府成立后任沪军第二团第一营营长、后任南京临时政府第二十三师第九十团团长的傅墨正先生，在五十年前的那次座谈会上提供了一个参加攻战的俞凤韶的口述档案：

　　“攻制造局时，我不在上海。我听曾经参加攻制造局的俞凤韶说，攻的时候，商团是进去的，还有伶界的许多人。和陈其美同时进去的还有高尔登，都被绑起来。他们被绑起来以后，外面急了，由杨谱笙和俞凤韶到闸北，向闸北警察署长陈汉钦恳求共同攻制造局，这才把陈其美救了出来。杨谱笙和俞凤韶是夜里一两点钟到闸北的。第二天清晨，制造局就攻下了。”

　　由于时过境迁，又毕竟过了几十年岁月，一些老人的口述回忆或转述多有出入，如回忆者在这里尽管交代了攻下江南制造局及救出陈其美的经过，但所述细节不尽相符，而且他们都没有提及李燮和。

　　李宗武《李英石参与上海辛亥革命的前后》一文记载，当时陈其美是作为《民立报》战地记者身份出现的。因“见势不利，乃偕高子白以访员（即记者）身份进至（江南制造）局中，与守军说降被捕。守军将陈、高二人拘缚禁室”。此中提到高，与俞凤韶的口述档案提及的两人进入江南制造局一事是相符的。随后便有李平书偕王一亭往江南制造局请予保释陈而未果一事。李宗武在文章中否认关于李平书偕同李英石进局保释陈其美的事实，认为李此时的身份已暴露，进局保释无疑是自投罗网。李宗武文记载的是，李英石得知陈其美被捕，“即饬卫士陈安贵驰往局中，以同学同僚关系密约守局炮兵管带陈榥（日本士官学校炮科毕业生，后任制造局副局长、局长等职）、吴淞炮台总台官姜国樑（湖北讲武学堂毕业）、海军‘飞霆’舰长林建章按兵不动。沪军巡防营统领梁敦焯（湖北讲武学堂毕业）则走避（以上数人后均在沪防水陆全军统领部任官）。并由商团团员熟识制造局工人者动员拆除炮闩，又说服介于制造局与高昌庙之间的清军头目率部反正。事定之后决定在预定时间全力围攻制造局，并约集李燮和组织吴淞起义军支援作战”。

　　李宗武的记述似乎在为李英石鸣不平，他心里一定认为历史没有给李英石以应有的评价。就像《革命逸史》的作者冯自由觉得历史没有给张承槱以应有的肯定一样。

　　李宗武还叙述道，在进攻江南制造局最艰难的时候，是李英石骑马督阵，亲自指挥。直至次日江南制造局被攻克，救出陈其美、高子白。接下来，“李英石移设民军临时指挥所于制造局内，死力维持制造局内恢复秩序，整理援宁军火，指挥号令民军军事进展，日不暇食，夜不得寝者二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