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风云1911》:政权结构中的实力与较量之八
辛亥革命网 2017-03-17 10:22 来源:上海市档案局 作者:陆其国 查看:
剪去那条可憎的“猪尾巴”
与民众募捐的热烈踊跃相仿佛的,是轰轰烈烈的剪辫子运动。
清代男子脑袋后面留长辫子,是满洲人的习俗。满洲统治者入关以后,便强迫所有男子一律奉此习俗。这在西方人看来颇以为奇,所以嘲笑中国男子脑后这根辫子为“猪尾巴”。这让汉族男子长期以来觉得心里很受伤。尤其是一些明末遗民,多有拒不执行而蓄辫的。但这时候一个致命的选择便摆在他们面前:留头还是留发?换言之,即“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所以后来当他们发出“驱除鞑虏”一声吼时,潜意识中肯定也有倾吐出长期郁积着的对这根“猪尾巴”憎恨的快意。
现在好了,上海光复,终于可以长长地吁一口气,然后痛痛快快地剪下那根令人憎恨的“猪尾巴”了。
辛亥年以前,上海曾有一家华人开设的“成记”新型理发店,坐落在三马路(今汉口路)新闻报馆隔壁,是专为出洋回国的留学生和归国华侨服务的。老板姓笪,江苏句容人,以前在英国领事馆内理发,辛亥那年已近五十岁。辛亥革命风起,一时前来剪辫的男子使“成记”理发店从早到晚门庭若市,让他着实赚了一把。
活跃在上海这块土地上的人,都是懂得生意经的。很快,上海街头一下子出现了许多流动剃头担子,这些剃头担子上皆竖有一根小旗杆,顶端有一木制方斗。原来清代官署辕门前都竖立两根大旗杆,顶上有木制方斗,以示威严。剃头担子上设此标识,显示剃头匠有代政府强制剃人发辫的权力。这也堪称是剃头匠在当时的一项“特权”。据一些当事人回忆,时风所及,只要谁拿着大剪,都可以行此行当。辛亥当年,南京路上就有三五一伙、五六一群的人,手持大剪,见有蓄发辫者,便一拥而上,强行为其剪辫子,不从者不让走。于是凡被剪者剪后无不抱头鼠窜,狼狈而逃。有人挣扎反抗,常引起围观,秩序极乱。因事发于租界,最后巡捕出面干涉,事情乃止。
当年在南京门帘桥江南高等学堂求学的上海学生施养勇曾回忆,当时听到伍廷芳在上海发起剪辫子大会,上海学生群起响应的消息后,异常兴奋,当晚自修时间,他们寝室六个同学互相鼓励,并以实际行动表示拥护,决定把多年长垂脑后的辫子立即剪掉。当他们出门,经过邻室时,见一个名叫谭颂贤的同学正专心致志地伏案读书,于是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便由一个同学转到谭同学身后,不等对方察觉,只听剪刀咔嚓一声响,谭同学脑后那根“猪尾巴”一大半已被剪断了。好在谭同学也不生气。一群年轻人随即一起出门,去学校对面一家理发店打理已剪去辫子的头发。
可能强行剪辫情况有愈演愈烈之势,不利于社会安定吧,1912年1月1日,《申报》终于又以陈其美的名义,用琅琅上口的打油诗形式,发表《禁止强迫剪辫告示》:
通知民军人等,起义皆重文明。至于劝剪发辫,各界早表同情。以示全国一致,免被外人笑评。犹恐愚夫俗子,程度未能均平。故不强迫从事,但保社会安宁。近闻各军兵士,未免过分热心。硬剪行人发辫,以致议论纷纷。责成各军官长,火速查禁无徇。商人亦宜自爱,兵士勿再越分。本府令出法随,其各知悉凛遵。
但凡一场革命运动起来后,在很大程度上,只要看民众反应如何,便很可以看出民众对这场革命的拥护程度;如果再仔细分析民意所包含的层面,是在一个怎样的范围内,更可以察知这场革命运动在民众心目中的分量。现在从上到下,从上海到外省市,从绅士到帮佣,从教员到乞丐,人们对辛亥革命的热心参与、热情投入,无不凸显出他们对这场革命成功的热切向往。
辛亥革命初起时,领导人的思想和认识存在偏颇,以及由此出现的宣传误导,使很多人的思想认识仍停留在狭隘的民族主义层面上,目光所及,看到的多为“满虏”(“鞑虏”),而不能辨识其中应有的政治实质。但不管怎么样,这场革命在上海激起的回响,毕竟震动了江南大地,震撼了大清王朝在江南的统治基础。有研究者指出,上海是国际著名的通商大埠,向为中外瞩目,“武汉之初举义也,局于一隅,势不可以持久,欲得下游要害为根据地以壮声援。上海为长江门户,百工商肆所辐辏,交通之便,为东南各埠冠。以毗连租界,欲取之,而虑为外人干涉也。清军既出武胜关,与民军相持于夏口之地,胜负久不决,各国领事团遂认为交战团体,宣布局外中立。”辛亥年上海起义成功,租界当局采取中立政策,这对于正在与清军作战的武昌义军,对于纷起的全国各地起义,客观地说,是极为有利的。
上海是清廷军火生产的重要基地,上海起义成功,攻克江南制造局,遏制住了军火运往湖北支援清军。反过来这些军火为起义者掌控,又武装了民军。再则,上海作为长江的门户,起义成功,直接阻遏了清廷海军西援的企图,实际上也是对正感到吃紧的武昌义军的有力支持。
上海还是江浙政治、经济中心,上海光复,一定会在江浙激起反响,并导致连锁反应,这就为攻克南京奠定了基础。南京是清政府两江总督府所在地,不攻克南京,江南就称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光复。
由此可见,再怎样评价辛亥年上海光复的意义都不为太过。正是有鉴于此,孙中山评价道,武昌起义,各省响应,吾党之士,“不约而同,各自为战不数月而十五省皆光复矣。时响应之最有力而影响于全国最大者,厥为上海。陈英士(其美)在此积极进行,故汉口一失,英士则能取上海以抵之,由上海乃能窥取南京。后汉阳一失,吾党又得南京以抵之,革命之大局因以益振。则上海英士一木之支者,较他省尤多也”。
辛亥年上海起义时,孙中山尚在国外,国内情势,尤其是上海的情况,他了解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全面,所以他把上海光复的功劳都算在陈其美头上了。孙是同盟会领导人,上海光复后,主持沪军都督府的多为同盟会成员,陈其美本人又是沪军都督府都督,在向孙汇报时,肯定会有倾向和偏颇。上海光复,依靠的是以陈其美为首的同盟会、以李燮和为首的光复会和以李平书为首的上海商团等三支力量,若论上海光复之功,轻李平书、李燮和而独重陈其美,未免有失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