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风云1911》:新时代的复辟与反复辟之四

辛亥革命网 2017-04-07 13:37 来源:上海市档案局 作者:陆其国 查看:

因了辛亥议和,上海再次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这次议和,最初由武汉发端,之后经过酝酿、局部和谈、全面议和,最后在上海画上句号。

  各路代表参会竟不终而散

  关于此次议和事件,不少史书多冠以“南北议和”之名。但细加考察,便知似乎不够严谨,因为具有南北地域特征的“南北议和”谈判,在近代中国这并非绝无仅有的唯一一次,所以如笼统称之,就无法突出辛亥年史事的独特性。如就在辛亥革命发生后,1919年同样出现在中国南北地域上的意义完全不同的议和事件,不少史书也同样以“南北议和”称之。如1962年中华书局就出版有《一九一九年南北议和资料》一书,其中所收朱启钤存文献就直接名之《南北议和文献》。而这一“南北议和”与本文前面所说的“南北议和”,就不是一回事。有鉴于此,本文对辛亥年南、北双方谈判,则称之为“辛亥议和”。

  因了辛亥议和,上海再次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这次议和,最初由武汉发端,之后经过酝酿、局部和谈、全面议和,最后在上海画上句号。有学者指出:“整个过程时续时停,边打边和,曲折多变。武汉和谈达成的局部性临时停战协定只是南北双方初步的接洽,意向的磨合,上海议和是武汉和谈的继续和深入,是南北双方公认的全面正式的谈判,所要解决的问题则是全面性、根本性的,它将决定清王朝的命运,袁世凯的未来,同时也直接关系到辛亥革命的成功与失败。”

  起先黎元洪主张会议在武昌举行,十月中旬(12月初)革命军占领南京后,又由武昌各省代表议决南京为临时政府所在地,又提出将会址改在南京。其时津浦路尚未通车,南下代表于十月十九日(12月9日)先到汉口。此时正是初冬,武昌城内到处可见断垣残壁,瓦砾塞途,昔日闹市几成废墟,一派萧瑟。最后决定和谈在上海进行。

  几天后代表们乘船抵达上海,由沪军都督府接待,到新开张的沧州饭店下榻。冯耿光、章宗祥、张国淦因嫌沧州饭店坐落在租界,常要受巡捕检查等骚扰,遂改搬到礼查饭店。

  到上海后,唐绍仪没有住大饭店,而是借寓在戈登路(今江宁路)的英国传教士李德立(E.S.Little)的公馆,并以此地为办事处。李住的是一幢红砖洋房,周围都是菜田。李是个中国通,在中国做过英商代理,和唐绍仪早就认识。唐这次南下,也是李邀唐住进他的洋房。

  1911年12月18日下午,辛亥议和谈判在上海公共租界大马路市政厅(即南京东路上海第一食品公司对面的红砖大楼内,后被拆)举行。南方首席代表为伍廷芳,参赞有汪精卫、王宠惠、钮永建,另有湖北特派代表王正廷、胡瑛。北方首席代表为唐绍仪,参赞为杨士琦、章宗祥、严复、张国淦等。英、美、法、日、德、俄领事也与会,李德立列席会议。这次会议双方讨论了停火及停火范围等事宜。

  在接下来进行第二轮谈判时,双方商讨了国体问题。伍廷芳代表独立各省提议“废除满清专制制度,建立共和政府”;声明只要承认共和,则一切都可以商量,清帝退位也可以给予优待条件。唐绍仪对此表示赞同,但同时也提出,今日所言,十分赞成,只是应该给点时间,也可以劝劝朝廷。

  双方于是达成协议:再停战七天。

  说是来进行和谈,但代表们到上海后,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地发生:有遭不明身份的人勒索的;有莫明其妙被拘禁起来的;有受恫吓要被强行剪辫子的,弄得代表们惶惶不安,或躲藏或离沪,不久便纷纷逃散。

  惜阴堂与赵凤昌

  就在辛亥议和双方代表坐在谈判桌前煞有介事争论商讨时,在一些非正式谈判场合,实质性的谈判内容却恰恰在那里商量着。“在市政厅里的谈判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或者表面文章,在幕后举行的秘密谈判这时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就在12月20日这一天,黄兴的代表顾忠琛在甘肃路文明书局经理室和清军代表廖宇春接触,当场达成协议五条:(1)确立共和政体;(2)优待清皇室;(3)先推翻清政府者为大总统;(4)优待满、汉两方的将士,并不负战时害敌之责任;(5)召开临时议会,恢复各省秩序。”

  就在顾忠琛、廖宇春签订协议这天,伍廷芳、唐绍仪正在举行第二轮议和谈判。黄兴明知辛亥议和在进行,伍廷芳为南方全权代表,却又私许顾忠琛与廖宇春暗签协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其实,各方议和期间,唐绍仪与北方也保持着密电联系。当时在北京邮传部任职的梁士诒,实际上就是袁世凯的秘书长。密电往返由唐、梁直接掌握。唐身边的电报译员姓区,每有电报,由区译出交给唐。唐看后,再视情或交与北方代表看后商议;或径直去给一个名叫赵凤昌的人打电话。

  唐绍仪为什么要给赵凤昌打电话,赵凤昌又是哪路神仙?

  北方议和代表团成员冯耿光,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过一则有关赵凤昌的故事:有一天,他(冯耿光)收到北京发来的密电,便送去给唐看,唐看后兴奋地说:“北京来电了,赶紧打电话给赵老头子。”冯觉得很奇怪,不由问道:“你有要事不找伍秩老(伍廷芳),为什么先打电话给他?”唐说:“秩老名义上是南方总代表,实际上作不出什么决定,真正能代表南方意见、能当事决断的倒是这个赵老头子。”唐说的赵老头子,就是指赵凤昌。

  赵凤昌,字竹君,生于1856年,江苏武进人。赵幼年失怙,曾在钱庄当过学徒。后在一乡绅帮助下,捐了一个县丞的官衔,被派到广州,得到两广总督张之洞赏识,遂被张倚为心腹。1893年3月,由于御史参奏,说张之洞办实业是为自己图谋金钱,其身边人,如藩司王之春,掊克聚敛;直隶州知州赵凤昌声名甚秽等。慈禧闻奏大怒,两次谕令刘坤一查处此事。

  论此案所参罪状,按常理首当其冲的应是张之洞,其次是王之春,说赵凤昌只是名声不好(“声名甚秽”)。这番话的性质轻重一望而知。然而,刘坤一既不想惹恼张之洞,更不敢开罪慈禧,但为了要向慈禧有个交代,就将赵凤昌撤职查办了。

  张之洞心知肚明赵的丢官是替他背了黑锅,所以事后不仅为赵向盛宣怀讨了一个武昌电报局的挂名差使,还派他驻上海办理通讯运输业务(实为张的驻沪办事处)。就这样,赵凤昌带着全家来到了上海。这一年赵凤昌三十七岁,夫人周南二十五岁。到上海后不久,了解到租界是清廷权力“真空地带”,至少鞭长莫及,赵凤昌与夫人于是决定在上海定居,并在公共租界买了十亩地建楼。楼建成后命名:惜阴堂。

  惜阴堂前后共五间,二层半。前门为南洋路10号(1943年改为南阳路154号),后门为爱文义路(今北京西路)。此时的赵凤昌,已开始与清王朝渐行渐远。正因为有着这层原因,所以1900年当北方发生义和团运动,清廷颁旨对外宣战,眼看南方也即将出现战乱情势时,出于保护自家商业及其他多重利益的考虑,赵凤昌与盛宣怀、沈瑜庆(两江总督刘坤一的幕僚)、沈曾植(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僚)及张謇等人商量,为避免生灵涂炭(实为官商利益),拟采取由东南各省督抚联合与各国立一个“中外互保”之约,保护各埠侨商、教士,而各国兵舰也不得驶入长江内地。

  后来在与美国驻沪总领事古纳谈判这个方案时,后者可能突然想到了此年(1900年)6月21日清廷下旨与各国宣战,便不无担心地提出,今天各省督抚派员与各国订立互保之约,倘若贵国皇帝又下旨要杀我洋人,你们也照办吗?

  出席谈判的盛宣怀即让一旁的上海道余联沅用外交辞令回答古纳:今天我们与各国订约,是有所奏明后才进行办理的。听这样一说,古纳这才同意签约(即《东南保护约款》)。由于各国军舰不进长江,东南战祸因此得免。此即史称的“东南互保”。赵等人在这一事件中的立场,显然有违清廷旨意。但如果据此说他们站在殖民主义者的立场,也属牵强。毕竟,他们身后是富庶的江南大地,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而辛亥革命爆发后,赵凤昌支持女儿奔赴武昌投身革命军,则再鲜明不过地表明了他与清廷向背的姿态和立场。

  1911年12月8日,唐绍仪致电赵凤昌,要求他约请张謇、汤寿潜(浙江都督)到汉口会谈。赵接电后,与张、汤商议,认为孙中山回国后,将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辛亥议和地点宜在上海。

  后来在上海举行的辛亥议和谈判,第一天会议在市政厅举行,但接下来双方讨论和争议有关停战、国体和召开国民会议等问题,则不再在市政厅,而是改在了赵凤昌家――惜阴堂进行。

  就在辛亥议和会议在上海举行之际,1911年12月25日,孙中山从海外回到上海。第二天他就到惜阴堂看赵凤昌,以后又多次出入惜阴堂赵宅,与部分代表商量统一建国等相关事宜。

  历史的发展有时并不是顺着后人想象的轨迹延伸,前台的、幕后的种种,实在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道得清、说得明。

  赵凤昌的外孙杨小佛,是著名民主革命者杨杏佛之子。他曾撰文回忆道:“中山先生与赵凤昌本不相识,何以对赵信任有加”,说来与黄兴有关,“原来黄兴早年中秀才,入张之洞的两湖书院,这些经历有利于他日后与张謇、赵凤昌、庄思缄等人的交往。……黄兴在镇南关起义失败南逃时,曾得到驻龙州练兵督办庄思缄的暗助。张謇日记中多处记述黄兴到沪住竹君处(即惜阴堂),唐绍仪与赵也极熟,他到上海住沧州饭店,离惜阴堂近在咫尺,来去方便。”

  杨小佛七八岁时多次随母亲去惜阴堂看外祖父母,1937年时更在惜阴堂住过一年,在他印象中,惜阴堂房间面积都很大、都很阴深,赵凤昌以楼下东面的书房为起居室。“呆在这里夏季感到阴凉,冬天虽生壁炉仍无暖意。东客厅中放了一只铜鼓,直径约60厘米,鼓底和四周均有凸出的花纹图案。桌上放有一大盘恐龙蛋化石,蛋体比鹅蛋还大,壳呈凹凸形。”正房东面有骑楼,上下车可避雨,西有琴房可通花园。屋前有草坪和亭子,四周为水泥道。

  许多年过去,杨小佛对中厅的印象尤为深刻:“中厅墙上挂有内置中华民国国玺印帖的镜框,与插在花瓶中的五色旗相映成趣。1927年后,上海先施、永安公司屋顶上的五色旗都换掉了。这里却保留了较长时间,可能是辛亥年讨论国旗时,采用了赵凤昌以五色旗象征五族共和的意见,因而对此旗独具感情。”

  冯耿光在其回忆文章中也写道,他曾问唐绍仪,赵凭什么参与辛亥南北和议?唐回答,赵凤昌与张謇交厚,“张是提倡实业救国的新人物,孙、胡、汪等民党领袖对张不仅慕名,而且很佩服很重视。他们为了熟悉(国内)情形,有不少事要请教张,而张往往趋而谋之于赵,张每自南通来沪,必住赵家,这样民党中人自然敬重赵了。因此,南方要人如孙、汪、陈其美、程雪楼等有重要的事也来决策于赵。又因他长年病足,不能下楼,大家为了迁就他,就到他南阳路私邸惜阴堂去会见或开会,在和议过程中每星期当中总有一天或两天,程德全、汤寿潜、张謇、汪兆铭、陈其美等在赵家聚会。所以他实际是众望所归、洞悉全盘局势的南方策士,通过他反而好办事了”。

  听唐这一说,冯才恍然理解。后来他果然发现唐绍仪几乎天天要与赵凤昌进行电话联系,赵在当时和议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见。然而知道这个情况的人并不多,赵也不居功自伟,由于他的讳而不谈,所以有人称他是无名英雄,是有些道理的。

  个中情由,在另一位北方代表团成员张国淦的回忆文章中也有记述:“伍、唐同乡老友,共和主张,又在同一条路线。有赵凤昌者,曾在张文襄(张之洞)幕,与伍、唐俱旧识,有策略,此次革命,活动甚力。赵住上海南阳路,伍、唐遂假其寓所,每晚同往聚谈。在议场上,板起面孔,十足官话,及到赵处,却共同研究如何对付北方,以达到目的。赵参与密议,且在沪久,革命党人及江浙知名人士,尤其张、汤等,皆能联络。据魏宸组告余:‘所有和议中主张及致北方电,俱是夜间在赵寓双方商洽,精卫与本人(魏自称)常到彼处,皙子(杨度)则未参加,而袁内阁与唐,亦先有秘密私电往还,均从促成共和着手。’”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玩味的现象:辛亥议和,各省代表“只等于戏剧中之跑龙套而已。南方派伍廷芳为议和代表。会议有正式非正式之分,重要会议都是密谈,各省代表亦无从预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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