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华战略的历史文化渊源(2)

辛亥革命网 2014-06-06 00:00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冯天瑜 查看:

辛亥革命,辛亥革命网,辛亥革命百年纪念,日本发动甲午战争(日本称“日清战争”),前承16世纪丰臣秀吉征伐朝鲜、觊觎明朝,后启20世纪30—40年代的14年侵华战争,置之更广远的历史

  江户幕府时期“日本中心主义”发酵

  丰臣秀吉扩张狂念遭遇重挫,继起的德川家康(1543—1616)建立江户幕府(1603—1867)。因国力所限,又为了禁止“异教”“异学”入境,幕府于1633—1857年两百余年间厉行“锁国体制”,对外侵略偃旗息鼓,然“掩八纮而为宇”的诉求未曾消弭,封建领主仍怀“德化宇内”之想,且于内敛间,令“日本中心主义”精神发酵。

  江户幕府初期,儒学家、兵学家山鹿素行(1622—1685)著汉文历史书《中朝事实》,称日本为“中华”“中朝”,为世界中心。山鹿追溯日本皇统起源,扬言最高政治理想早在古代已经完美实现。其思想对幕末明治间勤王武士影响很大,也为近代日本军人所服膺,如日俄战争日本陆军主将乃木希典(1849—1912)喜读《中朝事实》,明治天皇去世,乃木自杀以殉,所留遗书引《中朝事实》之语,告诫自己的弟子、皇太孙裕仁(即后来发动侵华战争的昭和天皇)。

  江户幕府中期,“国学三大人”——荷田春满(1669—1726)、贺茂真渊(1697—1769)、本居宣长(1730—1801)以“大和心”(日本精神)取代“唐心”(中国儒家精神)和“佛心”(佛教精神),宣扬国粹主义,力主清除中华文化对日本的影响。江户幕府后期,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俄罗斯、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相继东侵中国、日本、朝鲜。日本儒学家、国学家和洋学家从不同角度竞相探讨挽救民族危机的方略,其共同意向是:精神上推尊日本至上、天皇至尊,方法上超越岛国局限,仿效西洋列强向外侵略。提出完整扩张计划的是“经世家”佐藤信渊(1769—1850)。他1823年(文政六年)撰《宇内混同秘策》,首句称:“皇大御国(指日本——引者)乃天地间最初成立之国,为世界万国之根本,故若能经纬其根本,则全世界悉为其郡县,万国君长,皆为臣仆。……安抚万国之苍生,自始便是皇国君主之要务”(《混同秘策》,泷本诚一:《佐藤信渊家学全集》,岩波书店1926年版)

  佐藤说:“以此神州(指日本——引者)之雄威征彼蠢尔蛮夷,混同世界,统一万国,何难之有哉!”“皇国征伐支那,如节制得宜,五至七年彼国必土崩瓦解”。其计划为:征服支那应先攻略满洲。如得满洲,“则朝鲜、支那次第可图也”。他还具体拟定进攻中国的实施计划:在东京、关西、中州、筑紫、陆奥等八地域实行“富国强兵”,得雄兵20万人,然后由天皇渡海亲征,先锋直扑江南,以南京为临时皇宫之所在,录用支那人才,征服支那之后,再图东南亚、印度。佐藤信渊先侵略满洲再征服全中国,进而侵占全亚洲的扩张路线,继承和发展了丰臣秀吉思想,成为近代日本军国主义侵略计划之先导。

  幕末明治侵华战略确立

  时至江户幕府末年,日本面临西方列强欺凌,陷入半殖民地危境,各类藩士竞相提出挽救方略,主流意见为:仿效西方,殖产兴业、富国强兵,对外关系上,顺从列强,榨取朝鲜、中国等邻邦,跻身侵略弱国的列强行列。明治以降日本奉行的国策,基旨颇类19世纪兴起于西欧的“社会达尔文主义”(Social Darwinism),这既是固有文化传统所使然,也是对近代西方殖民主义的直接仿效。这种社会学说在日本的代表性思想家,前有幕末的吉田松阴,后有幕末明治间的福泽谕吉。

  吉田松阴(1830—1859)承袭佐藤信渊等人的扩张主义,并有应对时势的具体谋划。他提出“失之于欧美,补偿于邻国”的“海外补偿论”,认为日本没有与西方列强对抗的实力,只能通过侵略邻国补偿被列强掠夺的损失。他在《狱是帖》中说:“我与俄、美媾和,既成定局,断不可由我方决然背约,失信于夷狄。但必须严章程,厚信义,在此期间善蓄国力,征服易取之朝鲜、满洲、中国。在贸易上失之于俄美者,应由朝鲜、满洲之土地以为偿。”吉田松阴的外交谋略由两方面组成:对西方列强暂为隐忍,顺从俄、美、英,对衰弱的邻邦中国和朝鲜则取侵略攻势,进而“控制南洋而袭印度”,为将来“并吞五大洲”作准备。此种战略构想,是近代日本军国主义“大陆政策”的直接前导。

  吉田松阴在其创办的松下村塾培养了高杉晋作、木户孝允、伊藤博文、山县有朋等倒幕维新领导人,高杉于幕末亡故,后三人皆成为明治维新重臣。值得一提的是,1862年(文久二年),幕府派官船“千岁丸”首航上海,高杉晋作等数十名藩士随行,他们在上海目睹清朝的衰朽,其“中国观”发生重大变更:由先前对“文化母国”的景仰,衍为对一个庞大弱邻的鄙视,并生出侵凌之念。参加此行的藩士峰洁在《清国上海见闻录》中写道:“洁现在上海军营看到,兵卒敝衣、垢面、徒跣、露头、无力,皆乞食,没有一个有英勇气概可见。像这样的士兵,我一人可敌五名。若给我一万骑,率之征战,可纵横清国。”(小岛晋治监修:《幕末明治中国见闻录集成》第11卷,木摩书房平成九年版,第30页)在上海看到清军的颓败之状,激发起高杉晋作等藩士的日本武士道精神,高杉在上海撰诗《晓步西门外》云:“自许皇国刀锋锐,五大洲中可独行。”

  福泽谕吉(1835—1901)是阐发日本侵华战略的另一重要思想家。作为启蒙论者,福泽力倡“文明开化”,引进西方技术和西方制度,而仿效欧美弱肉强食的殖民主义亦为题中之义。他主张学习欧美,同时把中国、朝鲜等亚洲邻邦视作“野蛮未开”的“恶友”,予以抛弃乃至侵凌,这便是福泽的“脱亚入欧论”。1885年福泽著文曰:“我日本国土虽位居亚细亚的东边,但其国民的精神已脱去亚细亚的痼陋而移向西洋文明。然而不幸的是近邻有两个国家,一个叫支那,一个叫朝鲜。……如今支那朝鲜对我日本没有丝毫的助益,……与其坐等邻国开明而共兴亚洲,毋宁不与他们为伍,而与西洋文明共进退;与支那朝鲜接触时,也不必因为他们是邻国就特别客气,而以西洋人的方式处理即可。与恶人交友就难免恶名,我们要从内心里谢绝亚细亚东方的恶友。”(《脱亚论》,《福泽谕吉全集》第10卷,岩波书店1961年版,第238—240页)

  为实施“脱亚”“侵亚”,福泽谕吉倡导穷兵黩武。他的《通俗国权论》说:“百卷外国公法不敌数门大炮,几册和亲条约不如一筐弹药”,洋溢着武力崇拜。他还一反“兵者凶事”之说,鼓吹战争对日本的好处。福泽1887年撰《和外国的战争未必是凶事危事》,称“兵为凶事,战为不祥,古今皆以为如此。没有人不希望国家无事太平。然而,在某些时间和某些地点,打仗未必是凶事,打仗未必是不祥之事。”按福泽的逻辑,打仗成为好事,其时间地点就是腐朽衰弱之际的清国。可以说,福泽此议是为7年后挑起的甲午战争预为倡言。同在1887年,日本参谋本部制定“清国征讨策略”,此为日本侵华的“大陆政策”之端绪,其第一步是攻占台湾,第二步是吞并朝鲜,第三步是进军满蒙,第四步是灭亡中国,第五步是征服亚洲,称霸世界,实现“八纮一宇”。

  如果说,佐藤信渊和吉田松阴的扩张谋划,虽影响广远,但毕竟属于学者的个人意见,为内忧外患所困的江户幕府尚无力实行,而福泽谕吉的理论则直接成为明治政府及后继之大正政府、昭和政府的国家战略。日本一直把福泽谕吉视作“近代文明导师”,而很少对其侵略中国朝鲜的军国主义思想作批判性反思,这正与日本右翼统治阶层至今未能反省侵略历史的行径互为因果。(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历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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