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广州起义与清末政情
辛亥革命网 2022-05-31 08:51 来源:《广东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 作者:安东强 查看:
辛亥广州起义,史称黄花岗起义,又称广州三二九起义,是中国同盟会在辛亥革命时期最有影响力的一次起义。既往研究在革命史的叙述框架下,多从革命党一方分析辛亥广州起义的准备、经过和对辛亥年全国革命形势的影响,及其在辛亥革命史上的历史地位。至于这次起义对清末政局的影响,尤其是革命的对手方——清政府的因应、广东当局的善后措施,以及对广东地方社会的冲击、中外舆论的反响等问题,尚缺少细致而深入的研究成果。本文以清政府档案文书及当时报刊舆论为主,辅以时人日记、书信中有关辛亥广州起义的观感与评论,从各方对这次起义的系列反响来揭示清末政情的常态及新走向。
一、清政府的应变
辛亥广州起义爆发于1911年4月27日,旧历三月二十九日。在同盟会领导人黄兴的率领下,革命党人攻击两广总督府,旋以力量悬殊等因素而失败。此举虽在广州,政治矛头所指却为地处千里之外京师的清政府。
4月26日,即广州起义前一日,北京方面已获悉广州将有革命党举事。该日,军谘处接广东参谋徐镇坤呈报,称接“密电”,“革党、三点及巡防三千人煽炽,初由驻防街放火,与新军同起事,探悉党穴二处,队官苏慎初、排长吴铁汉。”军谘处以事关重大,且未悉革命党究竟起事与否,一方面电询两广总督张鸣岐核实情报,一方面函禀陆军部查照。此情报与同盟会最初计划颇有相合之处,也就是说,这无异于提前向广东当局和北京方面发出广州将有变故的预警。
当时舆论已经注意到徐镇坤密电一事,称“徐镇坤文理不甚优,且其电多讹字,故军谘处不甚注意”。然而,核之上述军谘处的函件,可见军谘处做出了积极的反应,分别向陆军部和广东当局发出了及时的预警。
陆军部对于军谘处预警的函电作何反应,不详。至于广州当局,自署广州将军孚琦遇刺之后,已对新军有所防范。据说,在数日前又接获匿名函件,内有“革命党首已抵省城,不日戕官焚署”之语。在接到军谘处的询问电文后,一度以“全系谣言”回应。不过,在各方连续报警的形势下,两广总督张鸣岐“虽言其系谣传,然心中不无所恐”,遂于4月27日午后密为防范,故火起后得免于难。
事发当晚,张鸣岐即于亥时(21-23点)致电军机处,奏报革命党举事及广东当局应对情形。此电内容值得注意之处:一、广东当局在此前已获悉革命党将有来省城举事之说,并有所防范和布置;二、举事当日的应对尚属无大差池;三、此前已将新军移驻城外,防止与革命党串通响应,事后也无骚动;四、外国领事及城内外商民并未受扰;五、张鸣岐将责任揽于一身,请将广东文武官员“概免置议”。
4月28日,军机处获悉电奏,并请旨应对。据称,接获粤电时,已在当日午刻,“枢臣已将散值”,由于此事关系重大,领班军机大臣只得再次进内面奏,摄政王载沣以事起仓卒,颇为震惊,复召各枢臣密议许久,当晚撰妥密寄两广总督的电旨。29日,上谕称:“张鸣岐电奏悉。广东省城猝有匪徒多人轰击督署,殊堪诧异,经该督会同李准督饬防营分投扼守,围捕擒毙多名,未致蔓延,办理尚称迅速,所有文武各员着照所请,免其置议。张鸣岐事前已有防范,临时布置亦尚周妥,所请严议之处,着一并宽免。广东为沿海重要地方,屡有乱党勾结滋事,实属不成事体,倘不严加防缉,诚恐酿成大变,不可收拾,着张鸣岐认真督饬文武搜捕余党,从严惩治,勿任漏网,以靖匪氛而保治安,嗣后尤须加意防维,切实清查,毋稍松懈,仍将办理情形随时电奏。此次阵亡各兵弁,并着查明奏请优恤。”
据此可知,清政府在将广东文武各员免于置议的同时,鉴于张鸣岐事前有防范、临事应对周妥,也免其严议,饬谕广东当局继续搜捕余党,严密防缉,防止酿成不可收拾的“大变”。同时,对阵亡官兵予以优恤,以示朝廷恩典。清廷可谓恩威兼施并用,但威已稍弱。
至于上谕中所谓“殊堪诧异”一语,究指广东省城“猝”有变故,还是“轰击督署”,抑或兼而有之,则牵涉26日军谘处函禀陆军部的预警是否发生作用这一问题。该上谕在电发两广总督的同时,亦命将张鸣岐原电抄发陆军部、军谘处,或许并非仅是令“该部知道”,而是对此前预警的回应。
陆军部随之的举措于此有所印证。与上谕发布的同日,4月29日,陆军部即密电广东新军“蒋协统”,称:“顷闻粤省不靖,督署被焚,该协统有稽查统率之责,务仰随时密为防范,遇事电部,切嘱。”尽管陆军部所发密电经由两广总督转致,但要求新军协统“遇事电部”,无疑也向两广总督、广东新军两方明确职能隶属关系。
该电所提到的“蒋协统”即蒋尊簋,字百器,蒋智由之子,留日学生,先后加入光复会、同盟会,时任广东混成协协统。揆诸史实,广东新军备受广东当局猜疑,显然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然而,亦不能据此及辛亥后新军将领的政治立场,就可以得出新军趋于革命的结论。由上述广东参谋徐镇坤向军谘处的呈报可知,广东新军内部心系清廷的军士大有人在。即使如蒋尊簋,在当时也未必不是处于骑墙之势,这可由其复电中探知。
不久,北京军谘处、陆军部两部门收到蒋尊簋4月30日的复电。电称:“粤省自二三月来,时有匪党希图起事之谣,迨三月下旬,风传日甚,有谓已勾通新军者,有谓起事后即行扑攻新军者,有谓匪等密定赏格使戕新军官长者。制宪已密调水陆防军扼要驻扎,旋由本协探知匪巢,丛匪等撒火为号之诡计。统领即将情形会商参议,密禀制宪,设法搜索,一面督率官长昼夜防范,扼要驻守,兼筹并顾。廿九酉刻城中火起仓猝,督署被焚,逻察本协兵士安静如恒,当晚加派(误码一字)哨分途巡缉。”
据此电文所称可知:其一,同盟会在广州秘密据点及起事计划,实由蒋尊簋“探悉”,呈报新军统领及两广总督;其二,电文声称革命党串通新军仅为风闻,同时还有革命党与新军为敌的风闻;其三,革命党攻两广总督署的当晚,广东新军兵士“安静如恒”。作为被广东当局猜疑的对象,蒋电的回应,不仅在于剖白心志,而且意在表功,再次强调此次督署被焚之乱,系由新军首先提供情报,揭发了革命党密谋。这也印证了既往研究所指出的黄兴等人在广州密谋发动起义之时,有内奸告密的说法。
综观上述事实,不难看出在起义前后,北京方面有一新设机构的作用比较突出,即军谘处。该处不仅在事先提前获得革命党在广州密谋起义的情报,而且在事后又能接到广东新军方面的后续呈报,无疑是北京方面应对广州变局的新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