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琐记
辛亥革命网 2015-08-13 09:50 来源:辛亥革命网 作者:马萌 查看:
对抗战的记忆,缘于儿童时代的记忆,家里人常说,伯父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他曾任陕军机枪连连长,在中条山战役中不幸战败被俘,后来又有幸越狱脱险,当时我就觉得伯父了不起。
对抗战的记忆,缘于儿童时代的记忆,家里人常说,伯父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他曾任陕军机枪连连长,在中条山战役中不幸战败被俘,后来又有幸越狱脱险,当时我就觉得伯父了不起,他是为民族利益而战,永远值得后世仰慕。
七十多年前,日本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开始蓄谋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共赴国难。十七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讲话,号召“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此后,他又发表《对中国共产党宣言的谈话》,标志着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的正式建立,两党的合作是以孙中山先生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作为理论基础的。从这个时候起,中华民族开始了长达八年坚苦卓绝的抗战。
抗战爆发后,一支由三万多名陕西“冷娃”组成的队伍夜渡黄河,开进了黄河北岸的中条山。这里是天工用鬼斧神工为黄河砌出的一道天然防线。抗战初期,中国最高军事当局称这里为中国的“马奇诺防线”。凶焰万丈的日寇志在必得,不断增兵,战事愈演愈烈,黄河天堑随时都有被敌突破的危险!中条山下,一场历时近三年,惨烈异常的拉锯战开始了。陕军在这里先后粉碎了日军的十一次大扫荡,使日军始终未能越过黄河,进入西北。而陕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两万一千热血男儿牺牲在中条山下、黄河岸边。十一次反扫荡中,以“血战永济”、“六六战役”、“望原会战”最为惨烈悲壮!“六六战役”扭转了中条山的战局。一九四○年十月,第四集团军被调离中条山,到中原战场参战。半年后,“晋南会战”失败,中条山失守。但此时的日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已无力扩张过黄河。第四集团军在日军凶焰正盛时力挫敌锋,保卫了大西北的国土和民众免遭日寇践踏蹂躏!
在当事人的记忆中,陕军九十六军一七七师和直属四十七旅部分官兵曾被三面合围的日军挤压在黄河北岸的沙口滩一带,这些关中汉子在地形不利的开阔地带,同日军再次展开生死决斗。一七七师某营抱着“流尽最后一滴血,誓与日寇血战到底”的决心,在沙口村西北夹人沟阻击日寇,弹药告罄,就抡起大刀冲向敌阵。开始还能听到枪声,早饭以后,几里以外就只听到乒乓乒乓的刺刀大刀磕击格斗声;午饭后,几天几夜的艰苦作战,四百多名官兵力所不支,全部倒于血泊之中。在沙口村至窑头村之间的东官道,四十七旅某营五百余名官兵同日寇展开拉锯战,多次反复争夺,打得日军人仰马翻,死尸累累。后因弹尽援绝,腹背受敌,五百官兵全部壮烈殉国。这场恶战后来被称为“血染沙口滩”。 沙口滩到处是战场,到处是尸体,鲜血染红方圆十几里河滩;黄河中,十几天浮尸壅塞河道;河水都变成红色,流出几十里之外! 值得一书的是:沙口滩血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二三十名日军行至沙口村北一棵两搂粗的大榆树下集合训话。突然从树上跳下一名士兵,拉响怀里的一捆手榴弹跳落敌群,在轰隆声中与二三十名日军同归于尽。日军被陕西冷娃吓破了胆,在以后严格规定,不得在大树下整队集合。人们不知道这位壮士的姓名,只知道他是陕西人,他的壮举,以至几十年来一直在当地代代流传。
笔者曾执著地试图揭开那段沉默的历史:关中不曾落入日寇之手,皆有赖于三万陕军将士立马中条、拒敌于黄河彼岸的浴血奋战。对此,虽然史学界和民间早已有定论,但这段发生在身边的艰苦卓绝的抗日史,却似乎一直被陕西民众所遗忘。健忘历史的民族,理应被历史惩罚。但重要的不仅是记取史实,而是反思、认识、判断。
小时候,我就晓得,在抗战爆发后,家乡虬龙原南北整村整村的青年跟随着韩团长(即韩子芳,陕西省蒲城县荆姚镇南姚村人,刀客出身,陕西靖国军时期归属于第一路郭坚部,时任陕军孙蔚如部九十六军一七七师五二九旅一○五八团团长)奔赴中条山前线。在抗战初期,就是这些性子刚硬、不怕死的“冷娃”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保卫家乡、保卫大西北的长城。
我的二姑妈后来回忆说,伯父上山西抗战前线是在中条山战役爆发那一年春天。先一年的冬天,伯父刚刚新婚,伯母姓杨,是大家闺秀,她的父亲曾在陕南一个小县当县长,人称杨县长。新婚不久的伯父上前线的时候,和他一起去的,有一个在我家扛长工的小伙子,姓李;还有东村里王拴狗的哥哥,对于王拴狗,我是有印象的,我以前在蒲城老家的时候,就知道王拴狗爱给人雇事唱戏。姓李的长工是宣化村附近雷坊村的,后来阵亡在中条山前线,战败后伯父在血流成河的死人堆里被我的一个亲戚八老舅(祖母的堂弟,排行老八)背了出来,后来不幸被俘,被日本人弄去做劳工,受尽折磨的伯父和几个狱友竟死里逃生,越狱获得了自由。据家里的长辈们说,大约是在中条山战役两三年后,虬龙原下衙道村村道里,二姑妈正在村道里和几个伙伴玩耍,一个叫财娃的伙伴吼我的二姑妈:“霞,你家里出大事啦!”“啥大事?”二姑妈问。“你哥回来了,他没有牺牲在山西前线。”那个叫财娃的伙伴答道。喜出望外的二姑妈飞也似的跑回家。
这时候,热乎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家里挤满了亲朋故旧,有贾曲、集北村的老舅、老妗子,他们和祖父拉扯着家常,说娃回来了就好,一家人团圆比什么都好。死里逃生的伯父身上穿了一件黑色长袍,在外多年的艰辛岁月和中条山炮火的洗礼,使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和坚毅,不善言谈的伯父左右手不听地搓着,不时地向问寒问暖的长辈们拱手答谢着,却对战场上九死一生及战败被俘受到的屈辱没有提及一句。这就是备受我爱戴的伯父,一个抗战在中条山前线的陕军机枪连连长,一个普普通通却又深受祖父教诲懂得精忠报国、舍命杀敌的关中汉子,是他和他的战友们—— 一群从关中大地走出去的陕西冷娃,用他们的热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的尊严,将嚣张得不可一世的日寇阻挡在了母亲河——黄河以东,保卫了抗战大后方的安宁。
陕军英勇抗战的每一个故事时时刻刻都在感动着我,热泪浸湿了我的脸颊,我在为那些捐躯沙场的二万一千名壮士而呐喊,用手中的笔记录下那段行将为后人们所忘却的历史,铭记他们保家卫国、保卫黄河的历史功绩。一位哲人曾经说过,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他们是我们民族的骄傲,伯父和那些坚持抗战的勇士们,不仅属于我们亲人,更属于我们这个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民族——中华民族。
记得在二○○四年底,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到来之际,一本描述中条山抗战的纪实文学作品《立马中条》问世。这部近三十万字的纪实性作品,以饱满的激情、激扬的文字,全景式展示了那段铁马兵戈的史实,经人民出版社出版,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作者之一的徐剑铭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那段历史的景仰,他说:“毋庸质疑,在我们这个时代,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情绪正在堕落。尤其是陕西人,没有遭受日本侵略的切肤之痛,对这段历史漠不关心,所以我们是带着一种冲动在写这本书,我们认为,这段历史不该被人遗忘,尤其应该为陕西人所了解和理解。”
作家陈忠实一直关注着中条山抗战史,他在《立马中条》序中称:“作者是将被淹没的史实钩沉出来,注入民族的血液、也注入民族的现实和记忆。”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还说:“日本人始终没有进潼关,就在全国人民心中留下了陕西人没有抗日的印象。但事实上,日本人之所以没有入潼关,正是陕西军民在中条山抗击侵略的结果,正是他们在前方的战斗赢得了后方的安宁,应该让一代又一代的陕西人理解和了解:陕西人在抗日战争中有艰苦卓绝、富有民族大义的战斗行为。”
谨以此文献给在中条山抗战中英勇献身的先烈们!谨以此文献给为了民族抗战而前赴后继、浴血奋战的同胞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