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树《守土日记》（下）(3)

　　元月四日

　　上午五时，接军部副官处杜处长电话，嘱即协助筹备布置军部事宜。早餐后至二甲谒傅军长，谈一小时。军长对于作战指挥，表里精粗，无微不至。并悉进犯长沙之敌，经长官薛公精确计划，已将敌军节节包围，行将一鼓歼灭。盘踞武昌乡一带维护补给线之敌，业经我军民配合围剿，到处截击，已七零八落矣。

　　旋往访军部特务营田营长，畅谈第二次作战经过。余舍间已被敌堆集干柴放火，幸得我军跟踪追击，当地民众闻风集结追杀，残敌狼奔豕突，故未被焚。晤谈之下，始悉突击溃敌者，即田营长所部，乃余舍之救护人也，能无感谢！

　　今日敌轰炸机、侦察机三次经过上空南飞，稀疏之炮声，自南而东，整日未停。派往黄谷市、大荆街便衣侦探黄庆云回报：确无后续之敌，黄谷市仅有数十名守桥士兵；我各乡自卫队随时截断敌运输线，打击敌人，使敌骑步步荆棘，陷于泥淖；长乐、新市仅少数运输敌等情。黄谷乡长许焘致沛霖之函，历述敌于上月二六、二七两日由该乡向南进犯时，有四万之众，骑兵六千余。凡敌进犯路线附近十余里，家至户到，山溪僻处无所不穷搜，乱苇丛棘必用枪扫射，知无人然后已。枪声刀声，遍于远近，骨肉狼籍，弥望皆是。壮丁被屠杀俘去者不可胜数，妇女遭奸杀掳掠者，母痛其子，子哭其母，惨痛震天。乡村男女老幼用乱苇蒙头，伏水中以避祸，或掘土洞以苟延全家生命，恒数日不得返家，以致饿莩盈野、浮尸满溪。且敌一至必放火烧村，一为毁灭我农村，一为有烽烟之处即敌已侵犯至此之目标，指引敌机运送粮食。敌机至，敌兵则聚集一堆，投幕布于地，接收投掷之物品。查其所述情形，凡与敌窜扰县境内进退之路线，类皆于此，无一幸免，故灾情惨重甚于上次。闻之痛惜，吾民何辜，迭罹荼毒。读“敌离瘼矣，奚其适归”之句，能无怿然心痗也哉！新市、长乐、河市、归义各乡，一周以来无正式报告到县，极以为念。旋巡视城防，至下午五时返南泉寺，指示行署应即准备扫清战场及确保治安事项。所派各路便探先后归来，随将情报逐一转报参考。

　　晚八时许，炮声隆隆来自东方，乃我军围剿盘踞武昌乡苏溪塅、双江口一带残敌之激战也。是日军部移保护围，余令和丰乡长随时往军部请示机宜，并派定民夫百名随时听候军部使用。九时许，奉傅军长转奉长官薛电话，指示彻底破坏新开市一带南北道路。比派得力人员星夜出发，火速达成任务；并令发动武装民众打击敌人。十一时，军部蒋参谋希明由牌二峰侦察归来，比以电话联络。综合各方情报判断，敌不出三日必全部消灭于长沙、湘阴之间也。侍余工作寝馈不安之人员，莫不举手加额，相庆相勖。

　　元月五日

　　晨间微雨，敌机经过上空南飞，飞行甚低。行署转奉长官薛“江”未电，饬搜敌情，逐日径报。本府情报逐日电报无遗，惟恐收发报不灵，辄生故障。由南渡渡河循大路铺、落马桥、白水线进犯长沙之敌，系第六师团所辖二三、一三两步兵联队及六一辎重联队、六一炮兵联队、六二骑兵联队等兵种番号。由新市、武昌庙、铜盆寺线进犯之敌，系第三师团等精锐加强部队，兵种、番号尚未查明确。窜长之敌已经我军包围歼灭中。我博罗部队奉长官薛转奉最高统帅委员长命令，兼程夺取岳阳抄袭敌后，大部已集中县境某地，明日可达到粟桥，向汩北推进。蓬安部队胡指挥官已到白水附近，余派分队长危希诚随往采办军糈，并由道南乡五、六两保筹米四十担拨交备用。

　　下午，复拨交广武军军部米三百小包。黄专员去后十天，今午来南泉寺接谈后仍返濠河。本城城防营全部奉命出击，防务由特务营田营长接管。余随往洽商防务后，并巡视县城一周，商店民从，十室九空，凄凉已极之情景，诚不忍卒睹。军部继续电询破路情形，加派干员分路检查，并督导各乡漏夜达成任务。复饬河市、归义两乡迅速架设汩罗河简便浮桥，利我行军。今日炮声从南至东而北，战场延长二百华里之遥，乃抗倭伟大圣战也。

　　行署转来本月三日始由文洲乡收到收音消息，节录于次：

　　一、仰光三日电：中国空军、美国志愿兵第三队，在仰光上空共作战四次，先后击落敌机六十架。

　　二、新德里二日电：华军精良部队交由××指挥，保卫缅甸边境。

　　三、纽约二日电：敌方广播、山县上将阵亡中途岛，召井上将阵亡于吕宋。

　　四、莫斯科三日电：苏军今夜公报称，马洛也罗斯拉威被苏军克服，各线苏军亦有进展，并阻德军前进。上月三十日击落德机三十架，本月一日击落德机二十八架，苏机仅损失八架。

　　比将捷音分缮通报各部队，宣扬盟军之战绩，振奋前方士气。

　　元月六日

　　广武军部陶参谋处长询问破路及敌情，比将陈科长检查东湖至五仑铺之小路，李巡官检查由捞溪桥至白水线及白水至新开市南北线之大小道路，道南乡长检查文家铺至长沙线附近纵横道路，破坏情况逐一告知。此次敌寇南犯，因路彻底破坏，行动迟滞，补给困难，骡马跌伤毙命，遍野皆是。我军节节包围堵截，卒收歼灭战之效果。同时严令汩罗河南北各乡长，架设活动浮桥，便于我军行进。

　　午刻杜处长电话云：博罗部队于本日可达到粟桥，急须筹米五十石。余一面飞令显庆乡长邵守愚，发动该处附近各保筹办，限立刻送达，以应急需。此项集中之米，一俟分派各乡、保达到，再行摊还，并加派吴训练员新浦率兵六名，漏夜驰往督办，务必达成任务；同时派督导员朱树勋星夜往桃林乡，督催湛乡长送米五十石至黄沙街预备点交。

　　下午，本府便衣队及白水乡解送夺获敌骡马四匹到县，比分别给奖。夜晚由行署转奉耒阳主席薛电，指示机宜，经以子“鱼”午战电呈复。今日炮声甚远。各方探报陆续回县报告：县境铁路以西确无敌踪：盘踞武昌庙、双江口、新桥、飘风山之残敌约四千余，现经我大军紧紧包围歼灭中。

　　差务极繁，警察队及本府留县员兵，已悉数派遣外勤，尤嫌不敷支配。午后青年团王主任作民由文洲乡行署来县，云及下乡工作，比请协助催办各种战时工作。现敌寇溃退在即，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更应加紧工作，确保地方治安，竭力协同作战，分令各乡，镇长切实遵行。读史，我太祖皇帝廓清环宇，四夷咸宾，独绝倭奴之贡，盖灼知其狡诈，其神谟远大。而倭寇之患由来久矣，即吾人子孙之雠仇。

　　元月七日

　　捷报频传，三次犯湘之敌，仰托委员长德威暨长官薛公神武指挥之下，军民合作，已将长沙暴敌聚歼殆尽，残余及接援之敌，四散北溃，不难一鼓荡平。本日，派同副团长率兵向汩罗河北岸出发，我博罗部队渡汩水以北前进，旋派员率领民夫赶送军米至南渡。下午三时，陈副主任同余巡视城区，在田营长处以电话请示傅军长，允许城区商店住民，年富力强者返家，妇孺老幼仍须疏散避免空袭。随即过河，至海军布雷队原址与陶、杜两处长商洽军务，夕阳西下始归来。接源塘、新市两乡长，喻、张两督导员报告：移驻白鹤洞办公，并报供应军米情形，及附近各乡避难山上人民万余，盐米缺乏，恐慌万状，已达极点。余逐一批示，动用公谷临时救济办法。旋因军米交拨事与杜处长再四电话商洽，比令和丰乡长派民夫二百名，道南乡十八、十九两保各派百名，沛霖亦亲往发动，由县挑米赶送南渡。迨诸事办毕则东方既白矣。随余工作员兵均能奋勇尽职，语云“身先乃能率人，律已乃能服人”，诚不虚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