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回忆录——辛亥高力门起义及其前后

　　以下是我的父亲武扬在50年前写的、距今百年以前的事情。我认真的录入了全文，以纪念辛亥革命百年。

武扬

　　省城密谋独立失败

　　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武昌起义后，各省纷纷宣布独立，清王朝的统治政权根本动摇。在奉天的革命党人不断秘密集会，商讨起义问题。急进会（注1：当时在东三省进行革命活动的组织，有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有属于丁开嶂领导的铁血会，有属于胡鄂公领导的共和会；急进会归张榕领导，是在他从日本回国后组织的。后来与同盟会会员张根仁等又成立联合急进会）的张榕、赵中鹄、蓝天蔚等，幻想通过谘议局召开各界群众大会，赶走总督赵尔巽，宣布东三省独立。蓝天蔚并在北大营作起事活动。赵尔巽得息，甚为忧虑，在袁金鎧的策划下，一面筹设保安会（注2：是奉天国民保安会的简称。吉黑两省也相继成立这种组织，各州县设有分会），以缓和革命党人情绪，一面调前路巡防统领张作霖，进省监视新军，镇压革命。

　　十一月十二日下午，谘议局召开各界——包括军、政、学、商、工、农、自治团体的群众大会。赵尔巽在张作霖保护下出了席。赵讲话大意是：东三省地位特殊，应认清时势，见机而作；希望各安生业，静观时局变化。蓝天蔚谓南方各省响应起义，东三省也应速挂白旗。赵中鹄以捐税繁重，民生困苦，要求马上宣布独立，言下声色俱厉。这时张作霖举起盒子枪大声说：有谁再敢发此言，即以手枪对待。在武力恫吓下，大会按照总督府预定计划，通过了保安会简章，选出赵尔巽为会长，吴景濂、伍祥祯为副会长。反动势力占了上风。蓝天蔚旋被开去协统职务，派赴南方考察。张榕为了扩大革命影响，继续坚持斗争，因而组织联合急进会。这时，革命总机关部派杨大实、张根仁、柳大年、祁星宸、宁武、何秀斋等，分赴庄河、宁远、辽阳、安东、凤城等地联络，策动军警起义，组织地方武装力量。首先点起起义烽火的是顾人宜。顾不是革命党人，他是庄、复抗捐运动的有力人物。他于十一月下旬，率部攻李家卧龙，打败了清军，在顾家岭树立了革命旗帜。接着刘雍、宁武、何秀斋等同志，联络了凤城联庄会领袖鲍化南，又策动了巡防队员马龙潭部下的营长邵兆中起义。在雪里站与巡防队发生激战。失败后，邵、鲍突围奔庄河。在这两次起义之后不久，而有辽阳高力门的起义。

　　高力门起义经过

　　先是同盟会会员蒋大同、商震、徐于、刘乾一等，在辽阳城内马神庙创办陆军小学，但为时不久就停办了。在他们以前有革命党人陈干，在辽阳沙浒屯办讲报社和半日学堂，每逢星期日即进城，在通衢讲报纸上要点，传播革命思想，号召大家起来救亡图存。由于他到处演讲，大声疾呼，被辽阳知州鮮俊英所知，派人扯到衙门，严刑拷打，然后关押起来，半月后释放，驱逐出境。

　　陈干离辽阳不久，蒋大同等也赴吉林的密山活动。联合急进会成立后，商震、祁星宸、石磊等又到辽阳组织武装起义。辽阳巡警教练所所长徐春新积极参与起义活动。他在革命机关部表示：先拉出一部分人，占据辽阳西南刘二堡；再以刘二堡为根据地，迅速扩展队伍，等到城内起事遇到障碍，可以从外面增援，以收内外夹击之效。我当时对他说：先开出一部分武装，一定会引起官方注意，这对革命来说是不利的。他也同意我的意见。不料大家正在调集武装，准备起义的时候，徐春新竟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拂晓，领着巡警教练所学生四十名，携带全副武装，开到刘二堡。徐是刘二堡人，各方面熟人很多，就和当地巡警联络，挨户宣传。农民纷纷响应，家家挂上了白旗，徐春新贴出募兵布告。由于这年夏间，刘二堡发生水灾，饥民甚多，应募者大有人在，很快地聚集了二百多人。

　　当事件发生后，辽阳州官、巡警总局长、中路巡防队帮统部，除用函电外，还派专人赴省报告情况，并请示处理办法。这样，革命的敌人赵尔巽、袁金鎧、张作霖即采取了暴力镇压的手段。但我们仍加速作城内起义布置。十一月二十九日，从吉林调来敢死队三十名，经奉天总机关部（注3：机关部是革命活动的策划、策动、联络的机关，它也可以作出临时决定；带有临时性质。省城称总机关部，各地称机关部）到达辽阳，次日上午，将联络好的距城七十里的巡防队一个哨（注4：这个哨是我和徐春新联络的，开到城里，分成两处住宿，下级有顽固派，力量薄弱，没能参加）也开到机关部来，准备参加起义。下午四时许，赵尔巽派来的巡防队一个步兵营，还有一个骑兵连，从机关部经过赴城内。辽阳机关部在高力门外生发大车店内。店主人郭复吉是我们同盟会的老同志。这时机关部调来的那个哨，官长毛鸿轩和高朗峰，进城去见帮统徐珍。傍晚回来向我们说：现在把我们的队伍开到城里去，以防从省城开来的官军对机关部有所行动。他们住在城里，对敌人是容易采取行动的。等到开赴城里时，已经是晚七八点钟了。队伍去后，我们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祁星宸、李义亭、尹锡武、田丰年、武扬和敢死队长（忘记姓名）。郭复吉从来在家睡觉，还有不少同志回家没得参加。会议研究了情况，大家认为应立刻转移以防不测，奈因人数较多，时间已晚，诸多不便，只好暂观动静，再作打算。但是加强戒备还是必要的。现在几十个人，手枪不到十支，大枪一支也没有，倘有事故发生，必至束手无策。我立即写了两个条子：一去赵家林子借来大枪一支；一去鹅房派出所调来九个人（注5：鹅房、北园、高力门，都是我当见习警官的管区，早有联系），携带大枪九支。鹅房巡警由傅子佳率领到机关部，不觉间十二点过去了。同志们都说今夜和明早是紧要关头，应该严加戒备。

　　拂晓时，忽来一个约十七八岁的青年，声称要投入革命军。李义亭对他说：我已经来几天了，没听说有革命党招兵的事。这时大家精神有些紧张。那个青年走后不到几分钟，那些镇压革命的官军持着雪亮的刺枪，喊着杀声，一眨眼从高力门冲到生发店门前。生发店距高力门几十公尺，南临城墙，东面不远就是太子河的绝崖，西和西北是河堤，北隔一条道就是个店房大院。在地势上我们处于兵法上所说的死地。这是最不利的。敌人是由省城开来的七百余人，武器也很充足，出高力门和北门，把我们包围起来。当时，我们只有田丰年等十几个人，徒手敢死队三十人，还有调来的巡警约共五十多人。所配的武器只大枪十支，弹药还充足；手枪不足十支，仅我有大号匣枪一支，带子弹三百粒，力量对比相差悬殊。接触以后，经过一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双方伤亡很多。我们以寡不敌众，乃决定拼命突围。最后，冲出了包围网，过桥东入山区。当突围之际，只剩十三个人。其他四十多人，连同城内被捉去的全部壮烈牺牲。敌人当场被击毙的不到三十人，打伤的不详。迨突破北面包围线，冲到太子河沿渡桥，我们只剩下傅子佳、祁星宸、尹锡武、宁鹤林、董某某和武扬，还有金顽朴、王有明、闻国兴合共九人。途中，金顽朴由旱路北去，王有明、闻国兴各自回家去了。当日东入山区，夜里渡河，直奔我的家乡。进村后，先到一个亲戚家吃饭，把全部大枪收藏，换上农民装束，乘马到首山堡的麻义屯车站，搭火车回奉天总机关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