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章开沅期待更加多元化地研究辛亥革命(2)
辛亥革命网 2011-01-27 00:00 来源:时代周刊 作者:李怀宇 查看:
1980年代初期,海峡两岸的学者共同讨论辛亥革命还有些禁忌,美国华人学者便借亚洲学会在芝加哥举办年会之机,邀请海峡两岸学者参加。1982年4月,胡绳率赵复三、金冲及、李泽厚、李宗一、章开沅等前往芝加哥;台湾方面则派秦孝仪、张玉法、李云汉、张忠栋、林明德等人与会,规格颇高。酒席上,章开沅恰与秦孝仪同桌,秦孝仪问:“府上哪里?”章开沅说:“浙江吴兴。”秦孝仪连忙说:“贵地出人才,陈其美、陈立夫、戴季陶等都是国民党的高官。”章开沅问秦孝仪府上哪里?秦答:“湖南衡山。”章开沅也随口说:“贵省更出人才,如毛泽东、刘少奇、彭德怀、贺龙等。”两人相对莞尔。十一年以后,章开沅赴台访问,与秦孝仪在台北重逢,秦以“芝加哥老战友”称章,颇有不打不相识之意。
1985-1991年,章开沅任华中师范大学校长,致力推动辛亥革命的研究。每逢十年的辛亥革命纪念活动,章开沅都热心邀请中国台湾、日本、美国的学者到武汉来共同探讨。1990-1993年,章开沅历任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与普林斯顿神学院客座研究员、耶鲁大学历史系鲁斯学者、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历史系客座教授。1993 年9月至1994年1月,任台湾政治大学历史所客座研究教授,1994年2月任“中研院”近史所访问学人。1995年1月至7月,任香港中文大学第14届 “黄林秀莲访问学人”,并进行合作研究。章开沅对海外的辛亥革命研究了解颇深,他说:“海外的研究,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80年代还持续一定人数,之后就慢慢冷落了,他们毕竟不是中国人。现在中国研究的人也减少了,因为有学术分工的问题。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特别是‘文革’结束以后,因为我们发现外面的研究做得很好,就奋起直追,发展很快。反过来,我们的研究又引起别人的关注,就相互交流。上世纪80年代以后,美国也很少研究辛亥革命的了,就是1991年还比较热闹,当时我正巧在美国,也受到了邀请。现在一年不如一年。”
如今百年将至,辛亥革命的纪念活动又呈大热之势。“辛亥革命的影响很大,从去年开始,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的纪念活动在世界各地都提前举办了。像日本、马来西亚、中国台湾都举办过了。但从学术研究来讲,真正从事辛亥革命研究的人比过去少了很多。”章开沅介绍,“台湾去年就表示过了,他们是做虚数的纪念, 所以提前一年庆祝。这个作用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不可能把辛亥革命当国庆,所以在2011年才做百年纪念。但是,现在的台湾与过去不一样,陈水扁做了很多破坏,像贬低孙中山、国民党的作用。马英九上台后,情况好了一点,但已经元气大伤,因为真正重视的是国民党的老一辈,现在年轻一代不是特别重视。”
章开沅形容辛亥革命研究的草创时期是“童年时代”,后来的研究不断深入,现在研究的条件比过去更好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已经有一支很好的研究队伍。现在强调年轻化,不是说队伍不行,而是说队伍的兴趣转移了,他们不研究辛亥革命了。如果他们要研究的话,肯定可以比过去做得更多。但是我们中国学者的外语程度太差了,太少人能中外兼通了,所以我们不能自满。我们的成绩主要还是用中文资料做研究,真正运用外国的档案、外国的著作,那还差得很远。现在马上可以预期,今年有很多很好的论文和著作会出版,也会有很多史料出版。百年纪念会有促进作用,会重新唤起民众的兴趣,继续努力吧。”
章开沅的主要著作有《辛亥革命史》、《辛亥革命与近代社会》,并主编《辛亥革命史丛刊》等。研究了这么多年,章开沅认为辛亥革命的思想在今天依然有现实意义。他相信“三民主义”的关键是人民当家作主、以民为本的观念:“台湾很早就意识到‘人民最大,民生第一’。他们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认为国民党在大陆垮台,跑到台湾,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民不支持,所以他们这么多年都是在做这些工作。虽然不一定做得很好,但是这种觉悟他们早就有了。而过去我们共产党的威信太高了,就很自信,所以很多事情也不是做得那么恰当,现在也有觉悟了。现在从中央到地方的很多有识之士都认识到民生问题。民生问题当然不是完全的民生主义,但和孙中山的民生主义的目标是一致的。孙中山的民生主义就是两条:平均地权和节制资本。我们现在的垄断资本已经不得了:权贵垄断、权钱结合。现在有很多批评,所以过去提的节制资本,现在是不是也要节制了?节制资本不是说不发展,但是不能将发展的好处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形成贫富悬殊。孙中山的节制资本就是针对西方的贫富悬殊而提出来的。农民问题就更大了,现在大批的农民都失掉土地。城市化已经走样了,我们需要的城市化不是这样的城市化,不是用剥夺农民的土地来实现城市化。我认为三民主义没有过时,不是说可以照搬,也不是说孙中山有灵丹妙药可以解决当前的问题,但是孙中山的思想、追求、真诚现在还是应该发扬的。当前的民生问题、人民的幸福问题是不可回避的问题。我也希望通过辛亥百年能够让大家更加重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章开沅尤其关注辛亥革命中提出的“民主”问题。他认为孙中山的设计不一定都好,但是确实体现了制衡的问题。而联系到当今现实,章开沅认为:“真正作为民主的程序,民主法治还是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关必须过,否则问题解决不了。没有人民的自觉,没有广大人民的参与、监督,不能从根本上、制度上解决腐败问题。我一直强调纪念辛亥革命不能流于形式,不能光是热烈的庆典,投入多少钱,建多少标志性的建筑。应该通过庆典深刻地反思辛亥革命一百年来中国是怎么走 过来的,有很多经验教训值得思考。这条路是辛亥革命开启的,以后经过多少曲折,现在取得骄人的成绩,这是客观存在的。我们是在完成前人未完成的事业,但是我们要完成得更好。现在确实在发展的路上潜藏着很多危机,这是不用慧眼就可以看出的。这个坎能不能过,就要看政府和老百姓的大智大勇。”
对于百年纪念,章开沅觉得要以“平常心”看待:“不要一阵风、一阵热,过了庆典就不谈了,就像很多官员一样,去年就过早地热起来了,反正博物馆也盖起来了,纪念碑也立起来了,都算他的政绩了。我相信明年就不理会这个事情了。但是通过这个庆典,我们该反思:怎么改进自己的工作,已经过去一百年了,还有未来一百年呢?这条路应该怎么走法呢?”
辛亥百年后,“未来一百年”更是章开沅今天深思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