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时期文化四题
辛亥革命网 2011-03-18 00:00 来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作者:龚书铎; 宋小庆 查看:
辛亥革命时期,是中国近代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虽然近年来学术界对此已给予了愈来愈多的关注,但是,其中一些问题还有必要作进一步的研究。本文将着重从文化的时代主题、中西文化的讨论、士人知识结构的转变、传统学术的转型四个方面,作一简要的论述。
一、鲜明的时代主题
近代中国的历史,既是中国人民受尽屈辱、灾难深重的历史,也是中国人民勇猛抗争、以鲜血涤雪耻辱的历史。列强发动的每一次战争,都使中国更深地沦入半殖民地的深渊。同时,每一次战争也使国人进一步觉醒,爱国主义精神日益增强,“救亡图存”“振兴中华”之声成为时代的最强音。要救亡图存、振兴中华,就必须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推翻清政府的腐朽统治。反帝反封建斗争,争取独立、民主、富强,始终是中国近代历史的主题。近代中国出现的一切问题,无不与这一主题息息相关,近代文化的发展变化也不例外。
在辛亥革命时期,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封建主义与人民大众的矛盾的展开和激化,都是空前的。就前者而言,经过了60年的殖民侵略,列强已逐步控制了中国政治、经济命脉。从一国的进攻,到八国的联合入侵,短短数十年中,国都竟然两度沦落,越来越多的国人对于“亡国灭种”有了切肤之痛。同时,清廷“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媚外、腐朽,使越来越多的人对它丧失了最后一点信心,转而以武器的批判或批判的武器对其发起冲击。于是,这一时期文化的时代主题也就较之以往变得益发鲜明,即发扬民族主义精神、鼓吹爱国主义、提倡民权平等、批判封建主义等,被明显地凸现出来。
在20世纪初,中国人开始提出并比较普遍地使用“帝国主义”这个概念,并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本性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们指出:帝国主义“乃膨胀主义也,扩张版图主义也,侵略主义也”(《论帝国主义之发达及二十世纪世界之前途》,“兼弱攻昧,为此主义之本领;利己损人,为此主义之目的;而内充实其国力,外张其权势,为此主义实行之顺序。其在外交台上,以诡秘出之;其对未开人种,以暴力压之。假文明之面,行野蛮之实……欧美日本诸强国,群奉此主义”。而中国则成了它们争夺的“舞台之中心点”,时人认识到,面对帝国主义的侵略,要想挽救民族危机,就必须振作国民的民族主义精神”“非以我国民族主义之雄风盛潮,必不可能抗其民族帝国主义之横风逆潮也”。
中国何以会积贫积弱、遭受侵略?就是因为有腐败的清政府的专制统治。这样,在人们以革命或改良的方式挑战专制政治的同时,对封建主义文化的批判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无论是对天地鬼神的信仰,还是对祖先神灵的崇拜,都被视为违反科学的陋习,必须予以清除[4](导迷:《无鬼说》,P861- 862) [5](真《祖宗革命》,一向神圣不可侵犯的君王如今也遭到了清算,即使是对当朝天子,不仅可以骂其为“未辨菽麦”的“小丑’:更有人公开发誓要以张良之铁锥、荆轲之利刃,“直取国中专制魔王之首于百步之外”[6](吴魂《中国尊君之谬想》,P546);千百年来被人奉为至圣先师的孑L子,由于教人忠君、服从,也被斥为“致胎中国二千年专制之毒、民族衰弱之祸”的“民贼”。简言之,中国封建主义文化中的核心观念纲常伦理等,这时无不受到了批判。
鲜明的时代主题表现在文化的各个领域,从哲学、教育、史学、文艺,到体育卫生、社会风俗习惯等,都有所涉及。这里仅举数例,以具体说明。
“东亚风潮勤鼓吹,青年有责振神州”这时,许多诗人已不再热衷表现小圈子里的低吟浅唱,而是要触摸激越跳动的时代脉搏;他们不再满足于抒发阴晴圆缺、离愁别绪的个人伤感,而是要道出国家、民族的血泪故事。从秋瑾的“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到罗仲霍的“忍见铜驼卧荆棘,神州遍地劫灰飞”,从高旭的《爱祖国歌》,到马君武的《从军行》,那成千上万首荡气回肠的诗篇,无不表达了作者共同对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忧虑,对河山破碎的悲愤,和救国救民的豪情壮志。
“道故事以写今忧,借旁人而呼肤痛”(佩忍(陈去病):《论戏剧之有益》,P962)——昔日被统治者视为“不登大雅之堂”的戏剧,这时也成为革命者唤起民众、救国救民的利器。据不完全统计,从1903年到1912年,在革命报刊上发表的杂剧、传奇、京剧和其他地方戏等各类戏曲剧本,不下六七十种。其中,既有本国历史题材,也有外国历史题材,还有反映现实生活的,它们大都以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清政府专制统治、鼓吹自由平等为主旨,饱含着炽热的情感,慷慨激昂,动人心弦。
直抒胸臆的诗歌、戏剧如此,就是那些传统学问的研究者也不再是不问世事、心如枯井。“学亡则亡国,国亡则亡族”,“同人痛国之不立,而学之日亡也,于是瞻天与火,类族辨物,创为《国粹学报》-编”[6](黄节:《(国粹学报)叙》,P43,45) -黄节道出的正是国粹派兴学以救国的初衷。至于史学这门古老的学科,也正是在这时以对旧史学的猛烈批判揭开了中国史学发展的新篇章。
西方社会科学学说传播的进展,在20世纪初尤为显著。其中,对中国思想界影响最大的,当属进化论和天赋人权学说。这是当时学界的新风,进步学人的心之所好。
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是为了实现国家的独立、民主和富强,这本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即使是对现实政治愤怒、哀伤、绝望到极点的时候,国人也没有丧失对国家、民族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希望。看看这一时期创办的刊物和发表的文章,《-十世纪之支那》、《醒狮》、《新世纪》、《新广东》、《新湖南》、《新民丛报》、《中国新报》、《中国新女界杂志》、《新世界学报》、《二十世纪之中国》,等等,仅从标题观之,就可以强烈地感受到时人对于中华崛起于新世纪的企盼。“我中国不愤不发,斯亦已耳,如睡斯觉,如梦斯醒,于二十世纪而效法人十九世纪之所为,吾知风声所向,全球震惊,始而虎俄之专制为之倾复,继而自由平等之实幸转移欧美,世界和平之极点,将起点于东方,二十世纪之中国,为民权之枢纽矣。”【《二十世纪之中国》,P71)“苟吾国人人求为英雄志士,不肯居人下,不肯让俄人、英人、法人争先,则二十世纪之中国,必有振兴之一日,必有与白种不两立之一日。为此事者,负此职者,非吾辈童子而谁?吾愿诸君,各用才力,以百折不回之气,而谋国事,则中国之兴,可翘足而待也。”(薛锦江:《二十世纪之中国》,此类内容,可谓比比皆是。
不仅要争取国家的独立、民主与富强,而且要创造出崭新的文化。在这个问题上,国人也有了更大的气魄和自觉。“今日者,乃吾学界中四千年未有之一大开辟也。绝亚洲大陆,横渡太平洋,涉美欧非澳诸区域,国殊教,人异俗,先二十周世纪,挟聪明智识之长,肆力于所见所闻,抽理于赜,断事必纲,网罗故实,摘英撷采,用学术为当时倡,通内外之邮,汇古今之全,风驰电激,薄影而飞,鼓自然之动力,借以操纵世宙,俾并出于一途。”(陈黻息《(新世界学报)叙例》,上述事例表明,辛亥革命时期的文化全面、准确地反映了时代的主题,体现了时代主题的要求,并成为推动革命和社会进步的精神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