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时期文化四题(4)
辛亥革命网 2011-03-18 00:00 来源: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作者:龚书铎; 宋小庆 查看:
首先,面对儒学衰微这一趋势,清统治者既有固守、抗拒的一面,也有被迫调整以顺应潮流的一面。作为癸卯学制的主要拟订者,张之洞很清醒地意识到改书院、变科举、兴学堂给儒学正统地位造成的冲击。他对经学课程的强调,就是对这种冲击的回应。“至于立学宗旨,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经史之学为基。”——张之洞的这种想法发自真诚,他对儒学地位的捍卫亦是不遗余力。但另一方面,张之洞又是识时务的。他不愿意看到儒学的衰微,但却从未奢望还能以科举、书院来拯救儒学的命运。他所做的不过是防范在前(加强经学课程),以及补救于后(奏设存古学堂)。
其次,分科教育进一步减弱了儒学的影响。宣统元年,清廷批准学部所请,在中学堂实 施分科教育。分科之后,经学在文科中的课时仅增加了3%,但在实科中却被降为通习课,课时减少了17%,而实科中的算学、外语、理化、博物等课程的分量则都有所加重,课时增幅在3%- 9%。宣统二年底,学部根据各方意见,又提出了分科教育的改订方案。虽然因清廷的灭亡而未及实施,但其间的变化仍值得注意。如文科的经学课时已经少于分科之前,程度也相应地有所下降。实科的经学课时虽未变化,但却取消了五年级的读经。
再次,专门学堂不设读经课程。较之分科教育,专业化潮流对儒学的冲击在大量出现的专门学堂里表现得更为明显。在专门学堂中不设专门的读经课程,甚至在清末最后几年发展迅速的法政学堂也同样如此,虽然这种学堂的宗旨是为朝廷培养专门的政治、法律人才。此类学堂的儒学教育,大都由人伦道德一科来承担,一般每周为1—2个课时,仅约占总课时的3%- 5%。
总之,虽然统治阶级这时仍然强调尊孔崇儒,坚持中体西用,但在实践中,则是对“用”日益重视,其内容也逐渐丰富,从实用技术到兼顾学理,由西艺发展到西政,甚至出现了以“用”压“体”的趋势。理学家的明体卫道之作和汉学家的解经注经,多被官方指责为空谈性命、空疏无用。在学校中,与“体”相关的课程不断被压缩,而讲授西学的课程则有大幅度的增加。官方正统儒学显现给世人的,主要是日益僵化且与专制王朝命运紧密相关的、以三纲五常为核心的道德学说,与社会的发展愈发脱节。
教育、考试体制的变革,对于人们知识结构的调整产生了很强的导向作用。被人轻视的出洋留学,成为了名利兼收之举。“今出洋求学可得富贵名誉,较之一秀才、举人、进士、翰林,不能必得,得之亦为侥幸,而又与学问无关系者,相去远矣。夫航洋可学、可贵、可富、可名誉”(《劝同乡父老遣子弟航洋游学书。况且“自东国游学途辟,东学之输入我国者不少,新书新报年出无穷,几于目不暇给,支那人脑界于是不能复闭矣”。反之,那些固守旧学之辈,则明显地感到了生存的压力。“自国家变法以来,校士皆以策论考试,所最重者外洋之法,凡能外国语言文字者,即命为学堂教习,束惰极厚,故当时人士俱舍孑L孟之学而学西人之学,以求速效。间有讲求孔孟之道,谨守弗失,不肯效俗趋时者,竟呼之为‘顽固党’,非但屏逐之,而且禁锢之”。他们自怜自怨,徒唤奈何。“时运之使然,无可如何者也”,“天意茫茫,令人难测”,虽然清廷对经学在课程设置中的比重有具体的规定,但事情的发展有其自身的逻辑,而并不以清廷的主观意志为转移。所以,在教育实践中,突破清廷有关章程的规定,致使在学堂教育中经书废读,在当时已不是个别的现象,对此有大量的材料可以证明。不仅如此,时人已直接将批评的矛头指向了规定读经的章程本身。比如,张謇不仅撰文批评小学读经不切实际,而且在《呈学部文》中,对规定小学读经的章程公开提出批评(《学制宜仿成周教法师孔子说》,《呈学部文》,P22,86—87)。还有人则是借日人之口批评小学读经:“至经籍繁多,必不可令儿童背诵,以伤脑力;惟宜列为专门之学,以待学人之研究。若以列于普通教育,亦未见成童以下之学者真能治此也。”(《支那教育问题》,停止小学读经,这对于改变知识结构可算是一种釜底抽薪的做法,其意义深远。民国年间,张謇以及曾主持湖北自强学堂的程颂万都“自悔前之失计”,转而重提小学读经,理由之一就是少不读经,“及其成年受室,则与1日书长绝”,“一切经书不复寓目’,(《尊孔会第一次演说》学者钱穆则指出:“民国以来,中国学术界分门别类.务为专家,与中国传统通人通儒之学大相违异。”这从不同角度说明了清未知识结构变化的成效。
无论是得风气之先的知识分子主动的自我调整,还是按照政府导向被迫作出改变,都反映出这一时期知识分子的思想观念、知识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