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事变前蒋介石的对日谋略——以蒋氏日记(2)
辛亥革命网 2011-05-12 00:00 来源:《近代史研究》 作者:杨天石 查看:
基于上述认识,蒋介石反对孤注一掷的作战方法,强调对日作战是一场长时期持久的战斗,必须“以时间为基础,与敌相持,在久而不在一时”。③因此,在战略上,他反对“一线配备”与“一次决战”,认为那样做,一败之后,将永无复兴之望。他说:“我们现在对于日本,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作长期不断的抵抗,他把我们第一线部队打败之后,我们再有第二、第三等线的部队去补充,把我们第一线阵地突破以后,我们还有第二、第三各线阵地来抵抗”,“越能持久,越是有利”。④
《塘沽协定》签字之后,日本军国主义者暂时停止了对中国的军事进攻,转而支持地方实力派,企图在中国建立所谓“华北国”、“华南国”、“蒙古国”,蒋介石也相应地改变了“一面抵抗,一面交涉”的方针,转而“为和平之最大努力”。
“九一八”事变后,国内,包括国民党内部,都有一部分人主张对日本“绝交宣战”,蒋介石认为,在内无准备的情况下,绝交是危险的做法。①在此后的几年内,他尽力维持、改善和日本的关系,并且几度想将这种关系向前推进,企图以此来消除交战危险,在两国间谋取和平。1934年12月20日,蒋介石以徐道邻的名义发表《敌乎?友乎?》,说明中日两国犹如“唇齿辅车”,要求日方悬崖勒马,及此回头,和中国友好。1935年2月,蒋介石派王宠惠访问东京,以私人身份向广田外相传递“善邻”希望,要求日方解决东北问题,取消不平等条约,维持两国间的真正友谊。同年6月,发布《睦邻敦交令》,禁止中国人民组织抗日团体,发表抗日言论。9月,又命驻日大使蒋作宾与广田交涉,提出基本原则三项,要求恢复中日邦交的正常轨道,用和平外交手段解决今后一切事件。11月19日,国民党召开第五届全国代表大会,蒋介石在会上提出对外关系报告,声称:“和平未到完全绝望时期,决不放弃和平;牺牲未到最后关头,亦决不轻言牺牲。”他表示:“抱定最后牺牲之决心,而为和平最大之努力。”②
蒋介石的“和平”努力反映出他争取改善中日关系的愿望,有其幻想的一面,同时,也是一种策略手段。他在日记中多次表示,对日作战必须长期准备。如1932年6月16日日记云:“倭寇咄咄逼人,战祸终不能免,然必有相当之准备时期,始得应付裕如。”③1936年6月,蒋介石对英国人李滋罗斯说:“对日抗战是不能避免的。由于中国的力量尚不足击退日本的进攻,我将尽量使之拖延。”④同年10月,张群与日本驻华大使川越茂会谈期间,蒋介石与何应钦讨论对日交涉时,曾明确表示:“如假我一年之准备时机,则国防更有基础矣。”①显然,蒋介石的“和平”努力具有拖延时间,推迟战争,以便做好应战准备的目的。
中日间的差距是事实,战争需要准备也是事实,蒋介石主张进行不断的、有后续力的持久战斗也是正确的。但是,蒋介石对日军实力估计过高,对战争中武器、技术的作用也估计过高,相反,对中国的抗战力量则估计过低。他不懂得集中优势兵力攻敌一点的战略战术,也完全不懂得人民战争和敌后战争,这是他长期畏战、避战的原因。
企图效法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蒋介石是浙江人,熟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发奋图强,终于灭亡吴国的故事。在处理对日关系上,他时时以这一故事自励。“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他就在日记中写道:“卧薪尝胆,生聚教训,勾践因之霸越,此正我今日之时也。”②此后,他的日记中多见有关记载。1934年1月30日,蒋介石会见日本武官铃木美通,日记云:“其藐视之意,溢于眉目,非卧薪尝胆,何以复国?”史载:越军战败,勾践被围时,范蠡曾对勾践说:“节事者以地,卑词厚礼以遗之。”③蒋介石特别将这两句话抄在日记里。对“节事者以地”这句话,前人的解释为:“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蒋介石特别欣赏这一解释,也将它同时抄下。④又,史载:勾践作为俘虏入吴后,系犊鼻(围裙),戴樵头(粗布头巾),为吴王夫差养马,“三年不愠怒,面无恨色”。在吴王夫差生病时,勾践为了取悦夫差,表示忠心,竟饮其尿,尝其粪。①对此,蒋介石极为欣赏,在日记中写道:“勾践入臣,不惟卧薪尝胆,而且饮溲尝粪,较之今日之我,其耐苦忍辱,不知过我几倍矣!”②
中国古代哲学家老子主张“欲取先予”。这一策略思想也为蒋介石所欣赏。1936年1月6日日记云:“对外,未到其时,惟有先其所爱,微与之期,以保吾国。”话说得虽含蓄,但意思很清楚。这就是,日本侵略者“爱”什么,可以隐约地答应,同月20日日记云:“雪耻。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显然,目前的“与”并不是永远的舍弃,而是为了未来的“取”;一时的让步只是为了最终的“雪耻”。
中国古代的“以退为进”、“以柔克刚”一类思想也为蒋介石所采纳。1934年4月23日日记云:“倭寇侮辱,非可以愤激制之,当知以柔克刚之道也。”同年11月10日,蒋介石在山西,阎锡山向他建议,对日不必准备武力,“免日仇忌,使倭对我无法可施,而后我乃有法对倭”。对于阎锡山的这番话,蒋介石在日记中评论说:“此其专重黄老之说也。”蒋介石虽没有接受阎锡山放弃准备武力的意见,但是却部分地接受了他的影响。当日日记云:“如何与倭寇避免正面冲突,使其无法可施耶?”此后几天的日记内,即有“对倭暂睦”的记载。他准备派何应钦赴日,甚至有过自身“暂时退隐”的考虑。③11月21日,他在日记中明确地写下了对日“应取缓和”的字样。
基于以上思想,蒋介石主张对日“忍耐”,甚至进一步主张“忍辱”。如:1933年8月8日日记云:“九一八以后,国际均势既破,国家人民命脉之所以不绝如缕者,惟此忍辱与谨慎,乃能保此一时也。”1934年4月5日日记云:“倭寇欲以河北强作昔日之东北,并欲以1936年以前毁灭我政府,解决中国问题,是乃痴人说梦,但此时仍须以忍耐出之。”
检阅这一时期蒋介石的日记和有关文献,可以发现,类似的词语比比皆是。蒋介石经常提醒自己:“当为最大之忍耐”,要能“受人之所不能受,忍人之所不能忍”,“非至最后之时,不与决裂”。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