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功过辨析(4)
辛亥革命网 2011-06-09 00:00 来源: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作者:饶怀民 查看:
诚然,由于主客观种种条件的限制,黄兴在战术上也难免有失误之处,但他从不忌讳自己打过败仗,他承认:“兴虽著奔走微劳,而战事实多败北。”(《黄克强自述革命历史》,《申报》1912年9月28日。)黄花岗起义失败,他引咎自责,在致冯自由的信中说:“弟实才德薄弱”,“负国负友,虽万死无以蔽其辜。”每当他回首往事,总觉得自己“实无功可纪”,想起那些在历次战役中牺牲的患难战友,皆为“平生至痛之事”。
我们评价任何一个历史人物都不能以成败论功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一个军事家打了胜仗固然值得歌颂;但打了败仗却未必一定需要谴责,因为经过“顽强奋战后的失败是和轻易获得的胜利具有同样的革命意义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569页。)我们充分肯定武昌首义志士的功勋,也不应该抹煞其先驱者的劳绩。
三、是顾全大局的革命活动家,还是“分裂主义者”?
过去,人们在评价黄兴的功过时,往往忽略他与孙中山在革命根本问题上的一致性,夸大他们之间的相异性,而且,只注重他与孙中山的矛盾相在政见上存在的某种分歧。并以孙中山为中心,凡是不同意孙的个别言论或者是某些行动的便都给戴上“分裂主义者”的帽子,因此,辨析清楚这个问题也是评价黄兴的关键。
我们认为,辛亥革命是中国资产阶级领导的空前绝后的一次革命,领导如此伟大的革命运动,在主要领袖人物之间不可能没有政见分歧,也不可能没有矛盾,重要的问题在于分清不同政见孰是孰非;不能以与孙中山有无政见分歧、有无矛盾来评论黄兴的是非功过。
况且,孙中山虽然是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的一面旗帜和伟大领袖,但他毕竟是人而不是神,在领导复杂的革命运动中,他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缺点和失误,例如他在用人问题上以及起义地点的选择、领导重心的转移、对东京同盟会本部的领导等问题上,也有考虑不够周全的地方,应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可昧于史实,贸然言之。
如所周知,以黄兴为首的两湖志士一直是拥戴、维护和捍卫孙中山的领袖地位的。他和孙中山之间虽然发生过三次大的争论,如果不是黄兴努力克制、忍让,顾全大局、维护团结,后果将不堪设想。
关于同盟会旗帜图示之争本来是非原则问题,为什么竟闹到黄兴欲退出同盟会的地步呢?平心而论,孙中山提出同盟会的旗帜图式,黄兴持有不同意见,这应当是允许的,只要双方互相商量,问题不难解决。但是,“逸仙固执不改,并出不逊之言。”这是导致黄兴怒而退会的导火线,至于黄兴不快的真实原因,据宋教仁分析:“盖逸仙素日不能开诚布公,虚心坦怀以待人,作事近于专制跋扈,有令人难堪处故也。”这席话虽然带有某种感情色彩,但也并非全无道理,至少可以说,孙中山在处理这个问题时也不是心平气和的。然而,黄兴毕竟没有象宋教仁那样,由此得出“不如早自为计”的结论(《宋教仁集》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718页。),他在盛怒平息之后,“未几,复还”,仍然接受了孙中山制定的方案。嗣后,孙中山在东南沿海领导的几次起义,“党军咸用青天白日满地红之三色旗为革命标帜,克强迭任主帅,从无反对之表示。”(冯自由:《中华民国旗之历史》,《革命逸史》初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9页。)
宋案发生后,黄兴起初的确主张用法律解决,但谁都知道,宋教仁是黄兴最亲密的战友之一,宋被害,黄兴内心的悲愤是可想而知的;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使用武力对付袁世凯,但是,愿望与能否实现愿望毕竟是两回事。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计其时可用之兵,湘、粤均摧毁无余”,“所剩者只区区南京第八师耳”。陈炯明、谭延闿等人“皆反复陈其不可”,就双方的实力而论,国民党对袁用兵,无论是早用兵,还是晚用兵;无论是由孙中山领导,还是由其他谁来领导,其结果都免不了失败的命运。后来,孙中山以此为口实求全责备黄兴,他也没有诿过于人,在其致孙中山的长函中说,“南京事败,弟负责任,万恶所归,亦所甘受,先生之责,固所宜然。”(《黄兴集》第357页。)表示接受孙中山的批评。
关于筹组中华革命党之争,实质上是在二次革命失败后发展党务的不同方法之争。黄兴不同意孙中山另组中华革命党,更不同意党员“服从党魁一人”,“在誓约上用中指按上指印,以志矢忠”,将党员按入党时间区分等级的作法。当时抱定黄兴这种想法,“不肯附和”者,所在多有,张继、邓泽如、李烈钧、谭人凤、柏文蔚、陈竞存、胡汉民等人,皆无一例外。尽管黄兴苦口婆心地加以规劝,但并没有使孙中山改变态度,他无可奈何,只得接受孙中山劝他“静养两年”、“彼此可不谈公事”的意见,被迫远适欧美,继续从事反袁斗争。
毋庸讳言,黄兴也不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完人,辛亥革命前,反映在他对形势的估计、对革命前途的认识上;辛亥革命后,反映在他对袁世凯的态度、反袁的策略手段上。但是,无论这些缺点多么严重,在评价黄兴的功过时,都不能脱离阶级和时代的局限性来苛求于黄兴,因为这些缺点是那个时代所有资产阶级革命党人的共同弱点。应当承认,黄兴在革命遭受严重失败的时候,确曾表现出悲观绝望的情绪,例如他在黄花岗起义和阳夏战役失败后都是如此。其实,这种由于起义新败而产生的悲观情绪象乌云一样,几乎笼罩着当时所有革命党人的心境,甲辰长沙起义失败,刘揆一“思想亦大变,欲从事于道德与学问之途。”(《宋教仁集》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569页。)章士钊在上海狱中也谈到他出狱后的打算,准备“设一牛肉店于杭州西湖道上”,“鬻食佐读,以终其身”(汤志钧:《章太炎年谱长编》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259页。)。广州新军起义失败,孙中山由横滨渡槟榔屿约集同志来会,与会者心灰意冷,“举目前途,众有忧色;询及将来计划,莫不唏嘘太息,相视无言。”(谭人凤:《石叟牌词》,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81页。)黄花岗败后,也同样可以看到类似的景况:谭人凤“心志俱灰”,“决志归家”,“不愿再问党事”(孙中山:《革命原起》,《辛亥革命》(一),第16页。)。由失败而转向悲观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思想特征的共同反映。需要说明的是,孙中山在革命遭受严重失败的关头,他志不稍挫,“以一败何足馁”的英雄气概,对革命充满着必胜的信心,这是孙中山高出黄兴等人的地方;然而,即使是“中国特出人物”的孙中山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他所属那个阶级的烙印,在对待袁世凯妥协这一点上,孙中山和黄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将同一时期孙、黄对袁世凯的态度进行对比,人们就不难发现,他和黄兴一样,同样经历了由拥袁到反袁的转变过程,在与袁世凯议和时,孙中山和黄兴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诚如宋教仁所评论:孙、黄二公“此次北来调和南北意见,主持大计,两公无丝毫之异。”(《民立报》1912年9月16日。)既如此,也没谁来苛责孙中山,为什么待此事与孙中山“无丝毫之异”的黄兴竟被说成是“革命党内部妥协势力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