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悱·讲画·变力——对外反应与中国近代化

辛亥革命网 2011-03-14 00:00 来源:中华文史网 作者:章开沅 查看:

辛亥革命,辛亥革命网,辛亥革命百年纪念,考察中国人对外来侵略的反应的发展过程,是中国近代史研究一个极为重要的课题。当然,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本文无力作全面论述,仅只就
 

  一部近代中外关系史,其主体就是侵略与反侵略的历史。当然其间也有积极的乃至进步意义的文化交流,但即令是文化交流,也往往带有侵略与反侵略的印记。因此,民族情绪便必然使中国人对于外来冲击的反应常带感情色彩,特别是在民族危难关头感情更容易湮没理智。对于被侵略民族的义愤,应该给以历史的理解与尊重。但也应该看到,义愤如果不与理智结合,则又很难把可贵的民心、民气、民力引向正确的道路,甚至会给本民族带来更大的损失与灾难。考察中国人对外来侵略的反应的发展过程,是中国近代史研究一个极为重要的课题。当然,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本文无力作全面论述,仅只就愤悱、讲画、变力三个词语的提出及其内涵,从一个侧面对此试作探索。

  一

  愤悱与讲画二词出之于魏源。《海国图志叙》借用明臣之言:“欲平海上之倭患,先平人心之积患”,并且指出:“人心之积患如之何?非水、非火、非刃、非金,非沿海之奸民,非吸烟贩烟之莠民。故君子读《云汉》、《车攻》,先于《常武》、《江汉》,而知‘二雅’诗人之所发愤;玩卦爻内外消息,而知大‘易’作者之所忧患。愤与忧,天道所以倾否而之泰也,人心所以违寐而之觉也,人才所以革虚而之实也。”又说:“昔准噶尔跳踉于康熙、雍正之两朝,而电扫于乾隆之中叶。夷烟流毒,罪万准夷,吾皇仁勤,上符列祖,天时人事,倚伏相乘,何患攘剔之无期?何患奋武之无会?此凡有血气者所宜愤悱,凡有耳目心知者所宜讲画也。”

  鸦片战争是近代中国所承受的第一次侵略战争,西方殖民主义的残暴罪行与战争所造成的严重恶果,必然引起整个中华民族的义愤。这种义愤可以激发人们奋起反抗外来侵略,但是却并非所有单纯的义愤都可以转化成为民族“违寐而之觉”的精神驱动力。所以,魏源在强调“发愤”与“忧患”之际,特别提出“愤悱”一词。愤悱出于《论语·述而》,即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愤悱与启发联系在一起,也就是把感情与理智联系在一起,特别是与民族的觉醒联系在一起。这就构成了19世纪中叶中华民族义愤的较高层次。

  但是,统治阶级中的绝大多数人,并未达到这样的认识高度。他们在鸦片战争以后的义愤,大多仍然停留于情感激动的层次,而且与传统的“夷夏之辨”的思路紧密联系。中华帝国历来以文明古国自傲,而以野蛮的夷狄鄙视外邦,即令时至已渐衰微的清朝中叶,这种荒诞的陈腐观念仍然根深蒂固。鸦片战争开始打破了他们心目中固有的世界格局与秩序,因而使他们惊呼:“此华洋之变局,亦千古之创局也。”“天地为之震撼,沧海听其横流。爝火争光于曜灵,破獍砺牙于当道。漆室女闻而啜泣,况乃须眉;童汪锜誓以身殉,矧曰壮士?凡有血气者,莫不抚膺浩叹,指发狂呼。”(霅中人:《夏燮〈中西纪事〉后转引自阿英《鸦片战争文学集》下册,北京古籍出版社1957年版,第813页。)《江宁条约》订立以后,这些人固然愤慨于割地、赔款,然而更为痛心的还是外国人“与中国官员用平行礼”,认为“国体之沦失以此为最”。他们振振有词地说:“《春秋》所最重者,冠履之分;所最谨者,华夷之辨。成公二年,公会楚公子婴齐于蜀,君子讥其中国诸侯降班失列,下与夷狄大夫会也。今督抚之尊,不止大国诸侯,竟下与犬羊之逆,用平行礼。不特亵渎衣冠,为中外所耻笑,且使各夷闻风效尤,等威莫辨,中国又何恃以为尊乎?……逆夷藐视中国官员,是藐视中国天子。窃恐平行者,争长之阶;争长者,倒悬之渐。”(沈衍庆:《请罢英夷和议书》,《鸦片战争文学集》下册,第1005页。)这些慷慨激昂的悲愤抗议,并未使他们渐趋麻木的中枢神经恢复活力。时人记载说:“和议之后,都门仍复恬嬉,大有雨过忘雷之意。海疆之事,转喉触讳,绝口不提。即茶坊酒肆之中,亦大书‘免谈时事’四字,俨有诗书偶雨之禁。怡(良)奏英夷索还台湾已杀之俘。上曰:‘这个东西,不过又要我找些银子罢了。’盖以其未有大志,唯在图利而已。”(无名氏:《软尘私议》,《鸦片战争文学集》下集,第838页。)

  魏源与这些人不同。尽管他仍然属于这个阶级,仍然没有完全超越“华夷之辨”的传统窠臼,但他反对恪守祖制的泥古不化,主张“变古愈尽,便民愈甚”。他鄙薄那些“徒知侈张中华,未睹寰瀛之大”的愚昧统治者,嘲笑他们:“岛夷通市二百载,茫茫昧昧竟安在?”(《都中吟》,《魏源集》下册,中华书局1976年版,第677页。)连敌国坐落何地都弄不清楚,还有什么资格议战、议和、议守。

  鸦片战争与《江宁条约》在民间激起更大的义愤。东南沿海地区劳苦群众纷纷拿起原始的武器,奋勇打击外来侵略者。但是,这些反侵略斗争大多由地主士绅领导,而他们的思想也仍然为忠君、爱国、宗庙、社稷之类陈腐说教所束缚,如《三元里等乡痛骂鬼子词》说:“向来英夷屡不安分,久犯天朝,昔攻沙角炮台,戕害官兵,我皇上深仁,不忍加诛,且示怀柔。乃尚不知感恩,犹复包藏祸心,深入重地,施放火箭,烧害民居,攻及城池,目无大宪。……是以饱德之义士佥助兵粮,荷锄之农夫操戈御敌,纠壮勇数十万,何怕英逆之义律不可剪除?水战陆战兼能,岂怕夷船坚厚?务使鬼子无只身存留,鬼船无片帆回国。”(《平夷录》卷三。)魏源重视民众的力量,特别是通过三元里之战认识到“义民可用”。他认为:“广东岸上力作之人与水中渔贩之人,其技勇皆欧罗巴人所不及,若挑练此等人为兵卒,可谓一等勇壮之兵。”(《筹海篇》二,《海国图志》卷一。)但是,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并不相信这些“义士爷爷”,“每人出钱十文,便足以造船只、修战具,灭尔等(指侵略者)有余矣。”他不仅反对“浪款”,而且也反对“浪战”,反对孟浪地拚命。他只是在“以守为战,以守为款”的前提下肯定“岂特义民可用,即莠民亦可用”,并非指望依靠群众自发反抗就会出现“诛尽英夷”的奇迹。因为他深知,从民族的总体来看,人心仍处于“寐患”之中。广东的“义民”、“义勇”并无明确的国家意识,他们的反抗与否多半取决于自己的家园乡里是否直接遭受损害。魏源曾经生动地记述,由于奕山等人率军抵粤后歧视残害当地人民,“粤民久不平,而英人初不杀粤民,所获乡勇皆释还,或间攻土匪,禁劫掠,以要结民心。故虽有擒斩敌人之赏格,无一应命。当洋兵攻城,居民多从壁上观。”南海义勇甚至因为有人被湘兵诬杀而大举哗变,与湘军相互仇杀。及至英军在广州郊区“日肆淫掠,与粤民结怨”,特别是由于英兵千余自四方炮台回至泥城淫掠,这才激起三元里一带民众愤起倡义报复。(《平夷录》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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