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光复淞沪内幕(3)

　　五、党给我的难题，同盟光复两会的暗斗

　　有一天中午，我在会丈司中办公。忽然来一电话：请立刻到马霍路进益里，商谈要事。这是革命机关打来的。马霍路（现在黄陂路）进益里在静安寺路之南，跑马总会对过，是革命党秘密接头地方，我曾去过的。但，我还算个“官”，所以往来极为秘密。党中同志也十分爱护我，绝不使我露面，多与同志碰头。只有两三人与我接洽。我也不大到进益里去，要去总是夜晚，以避人眼目。今天忽然中午请我，我感觉是有要事。我便立刻前往。进后门，登楼，正房中有陈其美、姚勇忱及其他二人。对我向来客气而亲热。陈便首先正经说话，大意：姜统领与我极有深交。他现在已秘密地与光复会接头，首先反正，响应武昌。此事固然极好，不过光复会联络各地，极靠不住，恐怕姜统领要吃亏的。若是轻轻损失了这批实力，极于大局不利。你既与姜要好，务必设法将他拉到同盟会来。于你于我们都有交代，而且光彩好看。否则，抓不住他，太不像话。姜已接受了光复会一笔不多的钱；不要紧，我们可出更多的运动费，他两边拿好了！我方明白唤我的原因，便说：我从不过问运动军队之事，所以与姜统领，与诸同志谈不及此。其内详情，我丝毫不知。今既如此，让我觅机进行，陆续报命。陈说：事机急迫，不能耽延。两三天内，必须有切实回信！所要紧者：（一）此为党内极端秘密，不可小露风声，使姜知道同盟与光复的关系！（二）拉姜过来，听我们调度，要有切实把握。（三）不能使姜与光复会断绝关系！所难在此数点，望你运用才智，细心进行。随又告我有会计官王幼垣者，湖北人，是同盟会同志。所有运动下级官兵之责，都托他办理，你可与王接头。巡防营不比新军，极难打入，所以只王某一个人负责。姚勇忱随即结巴巴地插言(姚小患口吃，说话不大利落)：运动新军，是自下而上，惟巡防老军队，服从性极大，只有从上而下，运动上级官长。如姜统领者，是最好、最重要的目标。这个重大责任，所以非你老哥担负不司！又同陈其美对我说了许多恭维、仰仗的好话。我答应一两天内回信，方告辞而出。行至房门口，陈又附耳说：不要胆小！如果说姜不行，到了紧要关头，我们可以“做了他”也无所谓，你放心大胆好了！我私自想，这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革党方以暗杀为特长，而满清官吏之怕它，大都也是在此一点。当时我并不感觉陈英士手段的高明，以及对我的操纵！

　　当夜我即与姜密谈，问他对革命的真实态度。姜表示：对革命毫无成见。至于行动，要全看南京方面如何，追随其后。且万万不能（不肯）先动。一是上海不比他处，外人租界的关系太大。二是兵力实在不足以自动。苏州宝带桥兵队朝发夕至，加以松江浙江的压力，绝难冒险；何况还有驻省海军与本地缉私营呢？我便单刀直入地说“听见老伯（我向称呼姜的）已与革命党有切实的联络了！并且允应先行反正。”姜闻言变色一怔，默不回答。我即接说：“老伯请放心！小侄与革党高级负责人，也久有往来，所以知道这等消息。究竟详细内情怎样，请老伯示我。‘明人之前，不说假话。’老伯与何人接头，如何接头，望开诚告我，我必帮助老伯，免去麻烦或大小困难。‘择其最善者最稳者而为之’，总期于老伯及革命方面，两皆有利。”姜即转色微笑，拍拍我的肩头说：我早就疑心你是有把戏的。随即告我：是与黄汉湘接头，接头之地在白克路（今凤阳路）永年里。由姓谭的广东人介绍。黄是湖南人，现与李燮和负上海革命责任。据说黄是黄兴的亲信，大约还是同宗。至于允其先动之说，确无其事，仍须看南京至少苏州的动静。

　　王幼垣是姜统领的连襟。我本来因姜而认识，但不知其为同盟会同志。王为人忠诚而老实，所以管理营、台的经费。我晤王没说明关系，王表示一致进行。承其详示巡防营及炮台实力，并说姜的性情，胆小多疑。王与党的关系，尚不令其知道，即怕姜胆小多疑。不过以势力挟制姜，一切带点威胁，是不愁姜不就范的。

　　次夜我即将经过情形，回报进益里。陈其美不在此，只姚勇忱与我谈话。姚说：现在上海要先发动，不能候南京了。巡防营固重要，而吴淞炮台则尤要。因为；海军态度，尚未大明,且很不好．必须假炮台之力，促迫海军。至于发难军队，我们另有充足的准备，切实的实力，不必靠巡防营。只要求巡防营继起，吴淞炮台独立！望你与王幼垣商量办到！黄汉湘不是军人，专门说大话吹牛。倒是同盟会，不是光复会。但与光复会或有关系。要主意者李燮和等不是我们的人！我们同志都不信任他们。想他们也没与多少经费。姜可与之“虚与委蛇”，不要上他们的当！姚之所云，除之难军队，过分装饰外，其他都很率直而实在。又说：光复会专门捣蛋。往往我们已经说妥的，它又去勾引，据为己功。甚且从中破坏，所以没有一点成绩。我说：光复会是浙江革命的团体，陈姚诸同志也都是浙江人，何以生此意见？姚说：光复会以绍兴人为中坚，杭州人便不多了。浙省势力，全在宁波与嘉湖人手里。不过现在共同革命，只要同一目的，都是自家人，也谈不到什幺分别。只要他们不与我们捣乱，我们绝不与他们分家。随后谈到外交情形，谈到北方局势，又谈上海道刘襄荪的为人，直到深夜三时始散。我与姜统领商谈数次，虽然顺利，终不得切实的把握。又与王幼垣商谈多次，王则一力担承说服姜统领。姜初意要到南京一行。恐其夜长梦多，另生枝节，为王竭力打消了。

　　六、使命完成

　　数日之间，往返接洽。最后商定成约，由王幼垣担保，大致如下：（一）巡防营不发难，任革命广党人攻击南铁厂——制造局。（二）巡防营不攻城，不作战，纯守中立。（三）吴淞炮台宣布独立，由各台官合词请求总台官的形式，更换旗帜。（四）海军出入不阻挡，海军不开炮，无敌对行动，则听其自由。（五）海军如果侵犯炮台，则各台取自卫办法。以上经口头约定，人格担保，总算得双方的同意。于是由杨某（商人，住新闸桥北堍，忘记其名，后任国吕民党政府的淞沪警察厅长）出面做东，在外国人旅馆（似为蜜采里）请吃晚饭。实际则姜统领与陈其美等晤面。届时出我意外，在座者有李平书、朱葆三、王一亭、吴怀玖……等绅商十余人。所谈虽非正式革命的话，而口气之间,都是赞成革命的议论。这是陈其美的布置，确有大效，不能不使人佩服。盖经此一聚宴，而姜统领的胆子，是大了许多！我们约定的条件，更加坚固、切实地履行。不仅此也，使姜统领亲见革命党努力，同盟会实况，确与黄汉湘、李燮和等不同，大大地坚定其信赖同盟会的决心！

　　王幼垣又语我：制造局有卫队一大队，枪械当然齐全，实力不可轻视。它不归姜统领节制的。不过队官卢家有，以前是在吴淞驻扎的巡防中营，当过哨官，是一个不识字的老粗，如需运动，王可以前去说话。叫我问：机关里，如何办法？我便去问陈其美。陈说：不错，但有他人接洽了！按照当日的惯例，如有人接洽，即不便再去商谈，以免两歧，防生枝节。我便回报王，并嘱其与卢不必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