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光复淞沪内幕(4)

　　七、姜统领的履约，淞沪光复

　　这时革命的高潮，已日益盛大，弥漫于南方。问题不在独立反正与否，而在何时独立,如何的反正了。但姜统领受南京上级的压力，也日益加甚。无非令其镇定，不许乱动，加紧防范所部，不与外界接触。我实“忧心忡忡”，恐怕姜的变卦，误了革命大势。幸王幼垣极为稳实，叫我放心。王说：巡防营与炮台的官佐兵丁，他已切实布置，全有把握，不必过虑。姜统领以地位关系，不能对部下有何表示，还要“打官话”维持尊严体统。不过，我（王自称）可以确实保证，一切成熟，绝无差失。又说：姜统领公私银钱，以及营台全部的款项，都在我的手中，不怕它“走样”。一日，姜统领又语我：上海刘道台请姜去了几次，谆嘱“尽忠报国”，严防奸人革党。必要时，还须调他镇压城厢地方。姜也照我们预先商定的话回答，大意：所部极为稳实，足以维持淞沪地面而有余。要在不须调外处军队，加添防守。恐生意外，反而不美。呈使部下生“上官不信任我”之心。姜又秘密告我：南京徐统制，似乎也不反对革命，不知是走的哪条路子，与革命党通气。我对运动军队，是平生第一次，毫无经验。听了各种消息，“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唯一的依靠，便是王幼垣。又默察党里对此军队，也只有我与王幼垣两个人耳。我自问是不大能算数的；全部重头，还是在王幼垣身上。

　　我听过姚、陈等同志的屡次谈话，又观察形势，深感吴淞炮台，实比巡防营重要得多。不惟地位重要，而海军的态度不稳，尤其重要之点。所以对王幼垣的谈话，着重此点。王同志也窥知我意，便说：一两天请你到吴淞炮台上一行，亲与三台的台官、副台官等见面。不妨直截了当地商谈。我还怕王疑心我不信任他，口说“不去”。而王诚恳的表示，此行有益无害。王于次日即陪我到炮台的总台部，在大厅上会见南台台官施泽（号冠西，南通人），北台台官潘碧澄（湖北人），狮子林台官于连会（天津人，光复后改名春会，升任总台官）及副台官四五人。王幼垣介绍之后，又吃点心。点心之后，到王的房中，仿佛秘密会议。我便如演说一样，历陈革命的大道理，随后说及各人的位置保全，而且提升。又说姜统领也赞成，所以取各官的请求独立之形式者，一见诸人的公意，一见各官的热心，将来便是各人的功绩，姜不独占其功之意。谁知诸台官革命的情绪，十分高涨，言词极端激烈。我当时颇受其感动。于是更进一步谈到海军的势态。不待我的要求，他们情愿与之作战，并表示胜利的信心，介绍兵士的技术等等。此次会谈，自下午二时起，至天黑结束，情形极其恳挚。有几位送我至车站，依依而别。此次晤谈，使我放心，信任王的实心任事。

　　当夜我即将此行情形，报告陈其美。陈虽表示欣慰，而且奖饰我的才能。但又说：不怕他们不听话。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打入炮台，将其占据。我明知陈的说话。是一种作用，但绝对不能实行。“姑妄听之”，不能转达姜、王，免起反感（炮台情形，与陆军不同。有特别的技术，非老兵熟手，不能应用自如。所以台官、炮长以及兵士，均是多年的资格。新兵新手，绝对不能加入。而且他们是“整个”的，上下团结，自然而然地坚强）。故陈谈“打入”、“占据”的话，直是未曾注意炮台的特殊情形。我曾屡次说明此点，只可持之以诚，结之以恩，方能受我指挥，为我所用。

　　上海光复，是革命党人首先发难，攻打制造局。所用兵二力，仅是商团（南市）为主力。外加若干警察与学生，还有游手好闲的所谓“打手”——乌合之众。党人所长的：利器——炸弹、手枪，实在太少。至于“洋枪”——长枪，虽商团亦使用不灵，何况他人。居然敢发起攻击者，一仗革命的声势夺人，一仗制造局卫队，已说妥内应。谁知卫队并未接洽妥当（负此责者，实系骗钱，无一丝效力），乃起而抵革命军（实际不能称军）。在卫队也是照例公事，并不勇猛，谁知革党经不起这样的枪击，遂至败绩（大败而散队）。陈英士急迫无奈，竟亲自前往劝说，而亦被擒，据说扣在马房旁边一厕所之旁，绳悃索绑了一夜，同志暗传为笑谈。其他各种各式的光荣传说，各书记载甚多。这里不再重叙。后李燮和第二次复攻制造局方获成功。

　　这时的巡防营怎样呢？幸得姜统领忠诚守约。不惟不起而与制造局卫队合流，分其“功绩”，而且严守中立，庇护党军。一面放哨维持居民安宁，不使莠徒乘机抢物。高昌庙如此，南市、闸北以至浦东了阔的地面，凡属巡防营驻地，均是如此，所以十分安谧。此在当年情赘中，是不容易办到的！

　　吴淞又怎样呢？南、北、狮子林三座炮台，当日即扯上白旗，宣布独立。各官兵一律上台，炮衣一律卸去。作战的准备，不止形式严肃，精奋发而热情。驻淞及宝山的巡防营均放哨弹压，维持地方安宁。与炮台总部密切联络，一致合作，协同无间。浦东及吴淞的营，也来与巡防营接头，相安无事。

　　所以上海光复之后，在城里开大会选举沪军都督时，几次经绅民提出姜国梁为都督。均立刻推辞，并举陈其美为军事政治首领，表天竭蛓，绝对服从。可证姜统领之偏守条约，始终不以时机变幻而转移，不争权位，不投机，其是革命良好的模范！后来姜对我说：这次会议，因争持都督，秩序不佳，久而不得定局。我是唯一的有实力者，会众都看我态度。最后始举定陈其美，已忧至五六小时。致使我们预先商定的各项计划，除陈其美都督成功之外，一项没有实现。

　　嗣后李燮和终在吴淞，成立一军政分府。黄汉湘掌握全权，编制的局面甚大。其实一无实力，既不能与炮台及军队通气，又不能过问民政。其用意不过与陈其美之沪军都督分庭抗礼，所谓“分我一杯羹”耳。陈其美亦无力制止或取消它。屡使我与姜司令（光复后，姜之炮台总台部，改为司令部）密商，实力取消吴淞军政分府。诸同志不欲分裂的事态恶化，姜司令亦不愿做“恶人”，只好听其“自生自灭”。要在经费不充，无力“招兵买马”；亦且无力将“分府”维持久长。若干时后，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