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知识界关于“文明”的认知与思辨(3)

辛亥革命网 2013-08-16 00:00 来源:《河北学刊》2009第6期 作者:罗检秋 查看:

辛亥革命,辛亥革命网,辛亥革命百年纪念,从戊戌到五四,新知识界基本接受了近代文明概念,但对其思想蕴含进行了辨析和反思。他们的认知直接影响了文明话语的形成及淡出,也折射

  辨析奢侈与文明

  清末思想家已经注重制度与精神文明,而其具体内容仍然模糊,相关议题更是众说纷纭。从戊戌到民初,那些纷扰不断的政争,根本上也是建立何种制度文明的论争,而更加难以捉摸的是中国应建立什么样的精神文明。文明的表现形态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物质生活是有形的、实存的,精神内涵则难以确立。物质生活如何匹配和体现近代精神内涵?这是知识精英必须思考、探索的问题。

  近代文明风尚带有形质化偏向,有的学者也偏重于从外在形式来认识文明,如认为《易经》有“其德内刚健而外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的说法,“文明之主义”也应该是“刚健主乎内,而文明发乎外”。“应乎时,灿然烂然如锦绣然,所谓文明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惟文明能适之也”。27这种看法大体上视文明为有形的、物质的,恰好与社会俗尚相表里。清末民初流行的文明风俗注重形式,积弊明显。所谓剪发易服、家庭革命、自由婚恋等文明标志多偏重于外在形式,在实践中往往偏离本真。譬如,旧式婚礼的繁文缛节被清末士人讥为“不文明”,新的“文明结婚”本意也是“婚礼务求节俭,以挽回奢侈习俗,而免经济生活之障碍”。28然而“文明结婚”也多奢侈铺张,较之旧式婚礼有过之无不及。在近世中国,文明风尚一开始就与奢侈消费结下了不解之缘。来自西方的“文明”器具,最初是贵族官僚的奢侈品。随着近代工商业的发展,买办、资本家、商人及部分市民成为分享西器西俗的主体。这些人不像传统士大夫那样深受中学熏陶,相对缺乏道德自律性和对时髦的辨别力,故其所谓文明,往往变成了纵情声色的物质享受。历代风尚或俭或奢,因时不同。一般来说,奢风多见于太平“盛世”,俭风的形成则与物质条件的限制及当局的引导分不开。近代中国虽属衰世,但在新的经济因素剌激下,加之传统道德约束力的减弱,奢靡之风仍弥漫于世。

  清末民初,“赛车、赛马、踢球、运动会、秋千”作为“文明游戏”,29给市民社会带来了新奇感和冲动,30但这些“文明娱乐”缺少精神内涵,颇多变异。清末以降,西式娱乐成为都市社会的休闲新宠。扑克取代了旧式纸牌,桌球取代了斗鸡走狗而成为游戏主项。西洋镜、电影也比传统的皮影、戏曲更能吸引青年的眼球,新式体育较之传统武术更易得到青少年青睐。20世纪二三十年代,北京的赏灯习俗“已随世变一衰息,代兴者,电影跳舞,穷欲疲神,方不限于岁时佳节”。31推陈出新的娱乐项目并不完全是健康的。赛马成为清末上海重要的社会生活,海关、邮局、银行、洋行均在赛马之日下午歇业,以便职员入场观看。赛马场总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无论由洋商或华商经营,各城市的赛马活动均带有赌博色彩,比如天津:“早辟西商跑马场,春秋今又赛华商。性如彩票人争购,绿女红男举国狂。”32赌博性质的娱乐远不止此,清末逐渐进入市民生活的台球、回力球、高尔夫球也有类似情形。

  在俗尚奢靡的风气中,有的休闲娱乐滋生了负面现象。上海最先引进了西式洗浴,人们的新鲜感受是:“备人沐浴亦开堂,白石温泉炷异香。荡涤全身如玉洁,喜新厌故换衣裳。”盆浴的设备比一般澡堂更为精良:“分间沐浴唤盆汤,热气熏蒸汗似浆。揩拭毛巾香皂具,烟茶供给又周详。”33民国初年,北京的新式澡堂增多了,其广告云:“特由上海购来美国最新式白洋磁浴盆、宜兴磁浴盆、东洋沐浴衣,凉暖自来水管皆可随便。楼上设置优等官盆、散座官盆,楼下设置优等官盆、客盆,安设新式电灯、电话、电铃”,此外备有茶水、点心、纸烟,并可理发。34但当时缺少专门的女浴堂,到澡堂沐浴的女客又不都是良家妇女,不良现象乃时有发生。据民初天津警厅布告:“近有无耻妇女竟敢混入男塘沐浴,伤风败俗莫此为甚。若不严行禁止,将何以正风化而维人心。除饬区查禁外,合行示仰诸色人等,务各约束其家中妇女,如赴澡塘沐浴,万勿混入男塘。倘敢玩视禁令,定即带厅按照警律惩戒。”35对此现象,一些人不免将其与日本旧俗相比拟。晚清东游人士屡屡述及日本的男女共浴,并当作亟待革除的传统陋俗。36性情中人康有为也曾指出:“日本昔男女同浴,今亦同之,此与京津同。”而明治维新以后,“廉耻日进,则人人异室矣,此则富贵者先行之。吾粤人则无论贫贱,亦无裸以相见者,则尤文明矣。”37清末澡堂怪象的缘由较为复杂,它不是流传已久的陋俗,而属于新俗滋生的弊端。康有为未对两者加以区分,却对某些看似“文明”的休闲消费提出了警告。

  交通成为近代文明的标志,所谓“其地通者,国治,民富而强。其文野、弱强、贫富之等差,即视其交通之等差为比例”。38清末民初,交通工具发展迅速,新旧杂陈。交通的改善对社会进步产生了积极影响,却不一定带来道德文明的并进。近代交通在更替、发展过程中折射出人性的扭曲和异化。

  20世纪早期,人力车以其简便、灵活和廉价而风行各地,逐渐成为最普通的城市交通工具。很多青年男子、乃至女子,就像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那样做人力车夫。1915年,北京的人力车夫达到2万余人,30年代末则超过5万人,约占全市人口的5%,而上海的人力车夫在20年代中期已达6万人之多。30年代末,人力车最盛之时,全国共有车夫几十万人。人力车夫生活艰苦,一般从早晨4、5点起床拉客,晚上10点钟才将车送回车行。每个车夫每月可挣银元10余元,其中约一半交车行作租金。车夫不能养家糊口,有时甚至还遭受乘客的殴打、辱骂。五四新文化人对此给予了不少关注,胡适称,“人力车代表的文明就是那用人作牛马的文明”。他颇为同情地写道:“我们坐在人力车上,眼看那些圆颅方趾的同胞努起筋肉,弯着背脊梁,流着血汗,替我们做牛马,拖我们行远登高,为的是要挣几十个铜子去活命养家。”39沈尹默有诗云:“人力车上人,个个穿棉衣,个个袖手坐,还觉冷不过。车夫单衣破,他却汗珠儿颗颗往下堕。”40五四前后,他们一再呼吁要研究、解决人力车夫的生存问题,但都不过是纸上谈兵。车夫们因生活所迫,不得不起而自救,举行罢工。

  汽车使城市交通得以改善,而潜藏的市侩气息也随之暴露出来。民初轿车肇事伤人事件接踵发生。更有甚者,汽车为犯罪抢劫提供了更有效的作案工具,而警察对此徒叹奈何。民国初年,上海等地劫匪开车抢劫,然后逃之夭夭的报道屡见不鲜。41北京、天津、南京、广州也出现了类似混乱。“上流社会”在这方面的表现也不比歹徒更加“文明”。舆论讥讽北京的“十大特色”就包括“汽车在狭道上人丛内横冲直撞,巡警不加阻拦”;“高级军官不骑马,而乘汽车飞跑,若开往前敌然”。42天津的“达官伟人,以及稍有几文臭钱者,莫不鄙视人力车、马车,而以高坐汽车为阔绰。驾驶者又夙无经验,恃其坐主之有势力财力,横行乱骋。在坐车者自觉御风而行,非常得意,而贫苦人民,彳亍街头,被蹂躏于飞轮之下,时有所闻,良可痛也”。43鉴于此,天津警察厅规定汽车在人众稠密之地不得行驶过速。1920年,南京的“汽车已达30余辆,类皆政客之酬应物,及一般阔少之装饰品。纵横行道,人民因此致伤或殒命者,屡有所闻”。44上海、广州等地市民视汽车为吃人的“市虎”,有竹枝词感慨:“往来如织密如麻,满眼汽车与电车。谁说中华生命重,噬人虎口日增加。”45物质文明如果没有相应设施和道德水平相配合,则成为危害大众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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