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人对新语入华的“迎”与“拒”(8)
辛亥革命网 2011-04-24 00:00 来源: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作者:冯天瑜 查看:
王氏指出,日本译名也有不精当者,但凡可取的,中国人应尽量取之。这是因为:“处今日而讲学,已有不能不增新语之势;而人既造之,我沿用之,其势无便于此者矣。”
总之,王国维既批评国粹派、泥古派拒斥外来新语,也劝告严复等“创造学语者”,不必排斥日人已造之汉字新学语。王氏本着实事求是态度,力主汲纳近代日本经数十年锤炼、已趋于规范化的汉字新语。
罗振玉也有类似见解。他在1902年刊发于《教育世界》第22期的《译书条议》中,提出译书“八端”,其第三条是“定名”,即译名规范化,而日本已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中国应予借鉴。故罗氏认为法律译语应参考日本,“今宜取日本之《法律字典》等书翻译备用。”
胡以鲁1914年发表的万言文《论译名》,对日译名词提出分类处理意见:
五、吾国未尝著其名,日本人曾假汉字以为译,其义于中文可通者,从之。……
六、日人译名,虽于义未尽允洽,而改善为难者,则但求国语之义可通者因就之。名词固难求全,同一挂漏,不如仍旧也。……
七、日人译名,误用吾故有者,则名实混淆,误会必多,亟宜改作。……
……
十九、日语名词,有其国语前系,或日译而不合吾国语法者,义虽可通,不宜袭用,防淆乱也。……
文学家朱自清在《新中国》1919年1卷第7期发表《译名》一文,主张采用日本名词,但认为应与同字译名加以比较,然后择善而从。这都显示了语文上开放主义与主体意识的结合,既与盲目排外划清了界线,又对外来的“话语霸权”作出了理性回应。
王国维、胡以鲁、朱自清等人的译论,对外来词(尤其是日本新语)取迎受态度,这在泥古之风尚盛的清末堪称开明之见;清末又是一个“学问饥荒”(梁启超语)的时代,求新者往往对新知识以及反映新知识的新词汇“饥不择食”,而王、胡、朱等人力避对新知、新语陷入盲目性,而取理性分析态度,所论至今读来,仍富于启示性,这尤其难能可贵。
清民之际新语大举入华,抵制者有之,迎受者有之。迎受者也并非一味收纳,每每对某些入华外来词加以批评。连那位使用日本名词最力的梁启超,对日本名词也多有非议。他1899年所撰《论近世国民竞争之大势及中国前途》,对日本以“经济”作社会物质生产、理财、节俭用,表示异义,而主张代以“资生”、“计学”。他1902年所撰《论民族竞争之大势》,对日本名词“金融”也有疑虑。同年所撰《释革》,更详考“革命”一词的古典义,认为日本译词“革命”并不能准确对应英语Revolution,主张以“变革”代替之。可见,广纳外来新语的梁启超并没有一味取用“日本新名词”,而颇有批评精神,以至实藤惠秀《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七章所列“对日本词汇的责难(一)”中,谈到“某些为中国所习用的日本词汇,曾遭到不客气的反对”,首举之例,便是梁启超对日本名词“金融”、“经济”、“乐利主义”、“革命”的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