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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麟独到的记游崂山诗文(6)

  入门,除羽士三四外,没见一个游人。我真不明白,何以到靛缸湾去的人那样多,到蔚竹庵来的人竟是这么少!大概老天特地安排下这一个冷僻去处,等待我这一个淡泊书生的流连啸傲的吧?

  蔚竹庵创建于明万历三十四年,殿宇新经修盖,尚整洁。老道引我们到北厢房坐下,敬过茶,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们为了庵产争执的事,为之掩耳却走!“名山僧偏俗”,我将到哪里去找解人啊?看表,已快到三点。我们约定四点钟在北九水集合后再游大崂观的,不便久留,依依不舍地别了清幽独绝的蔚竹庵,仍循原道返双石屋,到北九水。一路细细鉴赏拱卫着北九水的峰峦峭拔、奇丽、幽秀,除了神工鬼斧能够造成外,在人力,简直是不能设想的!华山和崂山,同以石见胜,同以峰峦见胜,但华山的石和峰峦是雄浑,崂山的石和峰峦是纤丽;华山一块大石造成一座山峰,一个山峰只是一块大石头,其胜在气魄;崂山的石和峰峦,好像是一方方碎石叠起来粘合在一起的,其妙在风韵;要是华山是园景的话,则无疑的,崂山是盆景了。我爱园景,我也爱盆景;我爱华山那种雄伟的气魄,我也爱崂山这种纤丽的风致!大自然间的美,其表现的方式纵有差异,但在美的原质上看来是到处一样的。我为北九水一带的山峰陶醉了。北九水一带,不但山峰的结构好,就是它安排的位置也好,而一溪一涧,一泉一石,一别庄,一茅舍,一高岗,一丘壑,看来无一不适当其地,恰中其美。要是可能,将来我真想终老此间了。三时五十分离北九水,当汽车风驰电掣地驶过山涧时,我向碧澄澄的涧水投下迅疾的一瞥,默诵近人黄任之氏“崂人合住崂山未?却笑奔泉一例忙”句,为之冁然。车渐行渐远,山渐远渐松,风景也渐远渐平淡。四时半,到大崂观。下车一看,地位虽则仍在崂山中,但崂山面目,已和北九水一带山峻水急的情形绝然不同了。在这里,峰峦是宽坦的,田野是平旷的,可说是任何有山的地方都能看到的一种风景,崂山的特性已经失去了。观内屋宇还宽敞,花木也不少。我们于暮霭苍茫中,绕寺走了一转,在后院里照了一张像。老道三四,拱手相迎,琐琐谈山中事,银须飘然,望之如仙,使我陡生无限艳羡!观旁翠竹万竿,深荫沉沉,不见天日。徘徊竹林中,想起老道的生活,又写下了一首小诗。《薄暮抵大崂观清幽独绝》:“斜阳一角下林楸,药鼎烟消天地幽。饱享人间清静福,山居端可傲王侯。”

  恐怕时间太晚的缘故吧,观内除了我们五人,再不见一个游人。在我看来,大崂观的小环境是好的,可惜它的大环境差了些,否则真是一个养静的理想所在。正要上汽车,一个村人走来,问我们要不要上神清宫,倘使要的话,他可以做向导,领我们去,他说神清宫风景还比大崂观好,路也并不远。我们看表,还只五点钟,大家同意,决再多游一处,这是不在我们预计的行程中的。自大崂观迂曲南行,登芙蓉峰,高约五百公尺,嶙峨耸秀,望之若剑戟插天。在大崂观附近许多山峰中,可算最富于诗情画意的一个。这时天气突然转阴沉,晚风萧萧,大有“山雨欲来”的光景。我们催着向导急走,凡三里许,转过山坡,忽见西侧山坳里黑沉沉一片浓荫。浓荫中,隐约有殿宇数十间,远远可以望见,境地是幽僻深邃极了。我兴奋得跳了起来,高声对胜嘉兄笑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未来时,那个向导说这里的风景比大崂观还好,我心里并不相信,只以时间还够得上,存心到一处新的地方看看而已。不意那个向导却并没有逛我们,万一我们不听他的话,到了大崂观而不上神清宫,岂不是冤哉枉也?有眼福的人是到处有眼福的!神清宫,我们非但未曾预计在游程中,并且五个人的脑海中,谁也没有印上过这个名字,此游真是偶然的机遇罢了!生平爱游如命的我,还能不快活吗?前行,松竹葱蔚,绿荫夹道。人行其下,肌肤生寒,倘盛夏过此,真无异走进清凉世界了。山门外,覆满了浓荫。一座神清宫,竟似浸在浓荫的海里一般。本来,这一带的峰峦是盘结得很宽松的,不料到此一看,竟是峰环峦抱,把个芙蓉峰围得紧紧的,自成一种小巧玲珑的局面。造物之奇,再没有奇过于天的!门前有钟鼓楼,楼旁一石广而薄,曰聚仙台。我于聚仙台上望白云,听松涛,流连不忍速去。曾得一绝:《晚抵神清宫》:“绿荫如海浸重楼,野兴萧然老麦秋。慢把奚囊收拾去,行人又为好山留。”

  入门,拾级北上,为三清殿。再上为玉皇殿,殿东为长春洞,后有滚龙洞。巡视一周,道士已把茶具端整好,招待我们到屋里坐。我们因游得太热太累,叫道士把藤椅移到院子里,品茗纳凉。神清宫创建于宋延佑中,规模很不小。后宫尚有摘星台、罗公塔诸胜,我们以时间已晚,未及一一攀访。在这里是幽静极了,除了风声、松涛声外,一点别的音响都没有。论风景,论地位,都要比大崂观强得多。披尘襟,纳凉风,一杯在手,万虑都消。这样赏心惬意的地方,我真不愿意走。但我毕竟走了!杨君等因为急于回去,早已先走。只剩下我和胜嘉二人。我们虽想多留一刻,多享一刻清福,但恐他们在山下久等,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清幽绝世的神清宫,快步下山。六时开车,雨点慢慢地大起来。一忽儿,车窗的玻璃,都为雨点打湿了。望出去,山头村落,一片模糊,再也辨认不清。我心里很痛快,今天一天中,天气变化了好几次,一忽儿阴,一忽儿晴,一忽儿雨,一忽儿又晴,一忽儿又阴,一忽儿又雨,但激天之幸,在我们游览时,总算没有大雨,没扫我们的兴!心里一痛快,诗便来了:《崂山归途遇雨》:“回车百里辗清尘,孤嶂重峦入眼新。欲雨还晴睛又雨,老天幸不负诗人。”

  真的,我们今天能够游得这样畅快,不得不感谢老天的厚赐!要是在我们游览时一下大雨,虽有雨景可赏,但总是要比微雨和阴沉的天气不便得多。回来时,无意中又游了幽深清丽的神清宫,更是今天的巧遇了!七时许,汽车于细雨濛濛中回到了青岛。这样,后崂之游,总算如愿以偿了。这一次,尽一天的时间,游了北九水、靛缸湾、大崂观和神清宫四处,后崂的精华大概都已领略到。一般说来,“后崂比前崂更幽深,更清奇,更瑰丽”的话是可信的。倘分开来说:则后崂的结晶处是北九水,那里天工人设,无一不合乎美的条件;次之是蔚竹庵,以幽静胜;靛缸湾先天的遗传本极良好,可惜后天的人事把它原有的面目毁损了。至于大崂观,除了观外的一片竹林,及观内的一个小天地外,其他是无足称述的。后崂游过了,前崂也游过了。现在,在我心里念念不忘的,只有华严寺和白云洞了。”

  《且抛尘梦入崂山》云:“是双十节后的一天,天气是那么晴和,我独自一人,又作第三次的崂山之游了。我的心里,郁塞着怅惘,也沸腾着欢乐!秋光,三分之二已经过去了,还侥幸,总算抓住了仗一个机会。上午八时,由市里乘汽车出发,临行,作一绝:《晓发青岛》:“萧萧黄叶渐斓斑,大好秋光去等闲。惆怅云门游未得,且抛尘梦入崂山”。

  照我预定的计划,十月十日是要到青州去游云门山的,后以当天举行秋季运动会,跑不开,青州之行只得展期,临时改变计划,一游梦想已久的崂顶、华严寺和白云洞。汽车向李村九水风驰电掣地前进,离青市愈远,距崂山愈近,渐渐地,我的一片怅惘,不知消归何处去了。两眼贪婪地望着窗外的秋色,一颗欢乐的心,几乎要冲出胸腔来。我想,要是有二三知己同游,该是多么的美啊!可是这样的知己是不容易得到的,为了避免无谓的牵制,干脆一个人独来独往。这或许是我的癖性吧:都市里是守不住的,每逢春秋佳日,总是一个人逃向山水之间。说也奇怪,只要一见山水,便觉宠辱俱忘,身心都适!这个奇怪的癖性,从前在无锡是这样,在常州是这样,在开封是这样,现在到青岛来,还是这样。由于这,数年来使我于应世上是落落寡合,于事功上是平平无所表见,独于一山一水之趣,一花一木之情,却雅有深契!这是天地厄我吗,还是厚我?心里还在胡思乱想,汽车已经停在板房车站了。下车,看表,时针刚过九点。换了爬山用的布鞋,以一元二毛钱的代价。雇了一个向导,说明今日上崂顶,到华严寺住夜,明日游白云洞,经滑溜口到蔚竹庵、北九水而回板房。从板房

  上崂顶,都是羊肠曲径,没有一条好好的大道。我虽已游过两次崂山,但一次是游的前崂,军舰由海道直达太清宫;另一次虽是游的后崂,但汽车经板房、柳树台直达北九水;所以这里的景色,在我的眼睛里,一切都是新鲜的。崂顶就是巨峰的峰顶,为崂山的中心,也是崂山的最高处,海拔凡1136公尺。层峦叠嶂,盘旋曲折,非是力健、游兴浓者,很难攀登其巅。但游山而不到山巅是最可惜的,我为实现我探胜搜奇的痴愿,所以虽是一个人,仍贾勇上进,要实地看一看群峰环拱的崂顶。循山径东北行,一路山上有山,峰上有峰,明秀峭拔,不可方物。远望东方天鹅绒般的云幕,参差错落地排列在云幕前的山峰,好似一幅一幅的淡墨水画。这样伟大的淡墨水画,只有造物主能够描绘出来。中外古今的名画家中,还没有发现这样的杰作。